度明忧看着她,她还是一点没变,小时候捡到她的时候,她在宫门外奄奄一息,大雪埋了全身,她只好用双手把她刨出来。
当年的路并不好走,她也不在乎她是为了什么,难受的日子总要有个人说话才不会那么难过。
可是十三年,就算是狗都养熟了,她们之间的情义早就融进血肉,她却瞒着她。
“我问你,”度明忧掐着她的下巴抬起来,眼睛直直望着她,“你是怨恨我让你杀人还是不满我的计划?”
观乐摇摇头,她自从听令于度明忧,无论是杀人还是什么,都没有恨或者是怨,她反而觉得开心,因为她们两个是最近的。
度明忧第一次杀人杀的是皇子,嚣张跋扈的皇子欺负一个孤女,反被推下了池塘。
“我会为你杀掉那些人。”观乐单膝跪在度明忧的身前,握着她冰冷的手。
度明忧摇摇欲坠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她们在冬天裹着一层被子也不会觉得冷……
后来杀的人太多了,度明忧反而变得愈发艳美锐利,像是一柄刀,饮过血之后,显得刀锋雪白刺眼。
观乐从始至终都站在她的身边。
这样相伴的日子太多太多。
度明忧最后也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抱住她的肩膀,将头靠在她的颈窝,叹气似地说:“只有这一次,下次不许了。”
……
水压枝头,滴滴答答成珠链,枝头的花苞重重地垂下头,女子叹息一般。
池塘波纹细碎地荡开,知融回头牵知合,稳稳地牵着他过了湿漉漉的木桥。
敲了敲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那人穿着浅蓝色的衣衫,佝偻着腰,像是一棵树腐朽了。
“几位贵人是?”老人问。
“唐突了,我们是来听您说书的,我们听说你是宣朝年间最博学的说书人。”知融温和地说,“我们找了您很久,想把故事记下来。”
几人兜兜转转地找,才终于在客栈老板的嘴里知道了这个老人家,老人家年事已高,却是宣朝年间很有名的戏曲说书人,经常和那些伶人打招呼,也算是红极一时。
可惜造化弄人……
老人沉默良久,细雨绵绵下着,池塘偶尔传来几声鱼尾拍打水面的声音。
“进来吧。”老人转过身,拉开门。
“你会记下来的,对吗?”老人又问了一遍。
“是。”知合掏出纸笔。
“鸟戏水,是悬镜楼的台柱子。”老人眯着眼睛回忆,“他本名叫凤穿堂,曾是天府城乃至整个大宣最炙手可热的花旦。他这辈子多苦少甜,因为年少时候的养育之恩,一辈子为悬镜台登台唱戏。”
“如果是这样也还好,但是悬镜台的老板是个玩搏戏的货色,次次玩次次输,最后不得不让凤穿堂唱艳戏《凤鸟戏龙》,这一开嗓,可就不得了了。所有纨绔都找上门来,最后禁行戏一出,凤穿堂没有了价值,就被老板送给了最有钱的封家。”
“命薄待他,封家不出多久被抄家,自从哪里以后,就没见到他了。可能是死了吧,死了也好……”
知融掩合上门,“这人和戏,都是一样的。”
最后也只剩下残缺的戏词和令人唏嘘的一生。
郡主府上,众人忙碌着挂灯,侍女捧着花匆匆走过,正堂端端正正挂着大双喜。
“你们那里也会拜堂吗?”度明忧正在试妆,唇瓣抿了唇脂,两瓣花瓣似地开合。
“不会,我们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不在一起。”知融饶有兴致地看,“但是我们有魂契,若是真的喜欢,也会想要生生世世。”
她笑了一下,这样一说,好像仙和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你和你师兄会吗?”度明忧揶揄道。
这问的知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那情爱是什么?”知融问,红穗子在她面前晃,她想起师兄总是和她笑的模样,也是这样唇红艳艳的压过来,贴一下再抱一下。
说实话,度明忧也回答不上来,她哈哈笑了一下,“可能大概离不开对方吧。”
“但是呢,世上不仅仅只有情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去做,做好了自己的事情才能去谈情爱。不然,谈到最后,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人嘛,无非是吃喝玩乐,再爱恨纠缠,最后释然。”
那么简单,戏曲年年唱不完;那么简单,却总是有人困在其中,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