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重风低水沾衣,鱼飞蚁走船行急。
午时尚好的天气,到了未时竟迅速转阴,湿乎乎、黏答答的空气让人近乎窒息。
楼船加速行进,向霄远问过船员,得知是想赶在大雨之前抓紧渡过“燕子关”。
燕子关,因其三江汇流、合为一体,形似一只燕子而得名。此处水流交错湍急,两岸崖壁高耸,若是在这里遇到大雨,轻则损失货物,重则船毁人亡。
向霄远和陈三宝在甲板上瞧了一阵,云色越来越深,不多时就有豆大雨滴噼噼啪啪砸了下来,两人匆忙回了客舱。
等进入房间,外面已经黑如深夜,向霄远燃起蜡烛,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也不知怎么的,窄小漆黑的房间让他感到不适,这几天他都是这样燃着烛火入睡的。
一道白光霎时闪过,随即,雷声轰鸣,盖过了船工的号子声。
向霄远在屋里越待越难受,躺着、坐着、来回溜达,心中却越发憋闷。起身打开小窗透气,哪知外面已经起风,雨水直冲进来,噼啪一阵扑灭了蜡烛。
向霄远:……
关窗,点蜡烛。
点不起来。
向霄远等也不等,立即转身出去,敲响了隔壁陈三宝的房门。
“谁呀?”
“是我,向霄远。”
门开了,烛光透出来,向霄远一个侧身就滑了进去。再回头,血液猛地上冲,向霄远呆愣在原地,眼神发直,耳中怦怦轰鸣。
陈三宝只披着中衣,散着头发,脸色红润,此刻衣襟摆动,不经意间透出一片白皙,而后又迅速被衣料遮住。
哒。一滴水从陈三宝下巴上滑落,砸在地上。这细小的声音竟比雷声还大,把向霄远震地浑身都抖了一下。
陈三宝满眼纯然的疑惑,问道:“向大哥,你怎么来了?”
“啊,那个,我不知道你在洗漱。”瞧见旁边乘着水的木盆和布巾,向霄远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陈三宝笑着说:“没事,就是刚才淋了雨不舒服,稍微擦洗一下,换身干爽衣服。”
向霄远:“不好意思啊。”
陈三宝:“咱俩都是男人,怕什么。”
向霄远:“……是呢。”
满腔旖旎突然就消散了,向霄远沉默片刻——总不能说他自己在黑乎乎的小屋子里待不住所以来找人搭伴吧?总不能说他倾心陈三宝刚才还见色起意想看更多吧?被嘲笑和被赶出去,他都不想要!
向霄远面色平静地说:“哦,雨挺大的,我过来看看你。”
“向大哥你太细心了,谢谢你!不过我没事,你可以去看看师叔。”陈三宝说着,从向霄远身边走过去。
发丝蹭过向霄远的手背,轻轻的,痒痒的,向霄远的手指蠢蠢欲动,微微抬起,与那捋青丝有了片刻缠绕。
头发被请拽,陈三宝摸摸脑袋顶:“嗯?”
向霄远不疾不徐收回手指,说:“师叔一直晕一直晕,早习惯了,让他自己待着就行。”
陈三宝:“还有甄珠她……”
别再提别人了!
向霄远急忙打断:“我其实是想问你,那天在庆王地牢里,你怎么就哭了?”
话一问出来,陈三宝就避开了视线,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指。
向霄远心中暗骂自己不会挑话题,但话已出口,只能接着说:“没事,你不愿意说就算了,这两天咱们都没一起打坐运功,不如现在?”
陈三宝立刻扬起笑脸:“好。”
两人盘腿坐在床上,两掌相抵,一个运转九霄飞云诀,一个跟着运转烙心丧神诀,两股功法交织融合,在二人体内循环往复。
如此修炼,实则是将自己坦然展露在对方面前,全不设防,若其中一人突然使坏,另一人必将受损重伤。而且,天下功法万千,修习之道也千差万别,少有向霄远、陈三宝这样因功法过于契合,被强行捆绑一起的。因此,虽然很多武林人士都知道双修之法,但没几人行双修之实。
连转九个周天后,又一阵连绵巨大的雷声震动了整艘楼船,随之就是船员们来往跑动的声音。
收功,静气。
船身猛一震颤,烛火明灭恍惚,而后平静下来。这时,两人才听清外面船员喊的是“停船”。
“船停了?”向霄远起身,从小窗往外看,但天色太黑,雨又太大,只能看到似乎还有别的船停在了附近,大大小小的黑影连成一片。
他换个方向,开门向外瞧去,不多时又关门回来,说:“应该是风浪越来越大,所以紧急停靠这里。前面就是燕子关,现在过去太危险了。”
“来,穿上,下雨还是挺冷的。”向霄远说着,把陈三宝之前放在一旁的衣服拿起来,抖开,用眼神示意陈三宝伸胳膊。
陈三宝乖乖照做,说:“向大哥,谢谢你关心我。”
向霄远“啧”了一声:“怎么回事啊?你今天怎么这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