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所有的人陆陆续续离开,表忠心的表忠心,问候的问候,审时度势是这帮深谙职场规律的人的后天优势,顷刻间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了盛秦朗和陆晨。离别的时间太久,重逢的时候竟不知道如何开口,像是近乡情更怯。
“我不敢去十楼。”
“我害怕。”
“我好像很了解他,又好像很不了解他。”
“他应该不会生病吧?”
“他生病了,他应该告诉我吧?”
……
话语断断续续传来,沉默、安静统统被打破,盛秦朗害怕,害怕最终面对的是一个根本无法面对的结果,他无力承受。他从主位下来,坐到了陆晨的身旁,靠着她的肩膀,与刚才的踌躇自信完全相反,此刻他像个泄了气变了形的轮胎,不知该去往何处,但他思维尚存,头脑清晰,这些年的风吹沙打加助他养成了一份更加严谨、理智、谨慎的性格,他清楚地知道,十楼会有答案,只需走出这个会议室,往尽头的楼梯再上一层,走十来级台阶,就可以到达十楼,穿过空中花园,到达东部尽头,可能答案就放在他父亲办公桌的抽屉里,或者在更里面他父亲的卧室里,也许是卧室的床头柜,或者卧室还有个衣柜,打开隐形门,里面还有一个保险箱,也许答案就在这个保险箱里。如果不走楼梯的话,盛秦朗可以选择坐电梯的方式,九楼到十楼,走几步,现在是员工午休时间,等电梯的时间不会耗费太久,按个按钮,到达之后往东走,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可是此刻他不敢,他缺乏勇气,他从西北一路连夜飞到了南方,离答案只差那么几步,他退缩,他犹豫,他不忍,他忧虑,他恐惧,他设想,又进一步设想将上一秒的设想打破,他沉迷于猜忌与打破猜忌之中,并不乐此不疲,反而身心俱疲。
陆晨轻拍了拍盛秦朗的背,一下,又一下。
“或许,我现在回西北?”如果没有看到真实的病历单,没有看到药物,就诊记录这类的信息,是不是就可以认为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错觉,都是杞人忧天,是人的本性把一切事情往坏的猜想,不应该这样,事情有可能这样,也就有可能那样,事实面前,一切都是猜测,既然往坏的猜想,为什么不可以往好的猜想呢?
陆晨还没来得及开口。
盛秦朗立刻否定,像是对陆晨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飞回去就能改变事实了么?”
陆晨蹲下,双手握住盛秦朗的手,抬头看着他,轻声说道:“我陪你去十楼。”
坏的思绪连绵不绝,盛秦朗看着陆晨恬静的脸,联想到父亲,亲情面前,他始终不是个好儿子,没有达到父亲“望子成龙”的期望,盛秦朗知道,他父亲希望他往东,他偏偏往西,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他想,与其和人打交道,不如和花草树木打交道,和人打交道,会失望,会产生争执,会有隔阂,花草却不同,一季有一季的茂盛与真诚。在爱情面前,他也不是个好男友,好对象,怎么有人刚确认了关系又跑到了大西北,聚少离多,将原本属于浪漫爱情的年轻时光浪废,这些年,本该是两个人朝夕相处的日子。
人生怎么可以怎么选都会有遗憾?
两个人迈着沉重的步伐去了十楼,穿过空中花园,春季是开花的好时节,可眼下两个人无心欣赏,往东走,很快就到了尽头,原来豪华的十楼空中花园,走得时候,竟也没有多长,到了东面的尽头,眼前是往北朝向的总经理办公室大门,门很顺利就被打开。阿姨每天清扫的办公室整洁干净,办公桌文件摆放整齐有序,盛秦朗看了眼桌面的文件,没有自己想要的内容,他把眼光错开,盯着左侧第一排抽屉的金属把手,金属把手小巧立体,用手接触它拉开抽屉,触感应该很冰凉吧。
陆晨打开灯,将黝黑如幻影的盛秦朗瞬间照亮,她走几步站在办公桌对面,盛秦朗站在办公室里面,有谜团快要解开,也许凶多吉少,大概率凶多吉少,可是走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理由退缩,真相不因为晚点知道而有什么不同,真相甚至被人知道得太晚。
盛秦朗呼吸了一口气,办公室不如漫无边际的沙地,办公室的空气是沉闷的,他颤抖着手拉开左边第一格抽屉,金属把手的触感果然冰凉,从指尖凉到了心里,盛秦朗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被这一抚触冰化了,裂了,碎了。
犹豫,再犹豫。
害怕,还是害怕。
他没有拉开抽屉,抬头看一眼对面的陆晨,陆晨不忍,但是用眼神鼓励他。
他一咬牙,果断拉开了抽屉,因为一下子的大力,一下子的勇气,一下子的迸发,抽屉被拉开了极限,好品质的金属横档发挥出了作用挡住了这股突如其来的蛮力,以致这节抽屉没有被整节拉出来。
抽屉里还是放着零落的几份文件,没有盛秦朗以为的会有着某份会令他不能面对的文件。
预备好了承受,但是真相没有来,他定了定身形,蹲下,开始快速打开第二节抽屉,第三节抽屉,依然没有他想要又不想要看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