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顶天为让苦儿得到更多锻炼,将原本归杨逍、范遥打理的装备事务,改由苦儿来接手操持。每日卯正苦儿都要坐在堂中听执事弟子汇报,至午正方散。各堂执事弟子来往回话,络绎不绝。
那些弟子一开始见苦儿是个姑娘,又是婢女出身,心中暗喜,以为小婢识见不多,绵软儒弱,自然比二使好忽悠。只四五日后,几件事过手,渐觉苦儿理事颇为精细,更胜二使。只不过是言语礼貌,性情和悦而已。有些执事弟子暗中抱怨说:“这姑娘凡事仔细,悉究本末,想从她手里捞点油水就更难了。”
这日白鹰堂的香主白龟寿来与苦儿商议,说教主最近想检阅男兵,让鹰王、蝠王、狮王三人担任教头,负责操练的事宜。因如今装备之事由赤狼堂负责,所以要请她拟定操练所需的大角、大鼓之规格及数目,好报内务堂支取银钱购买。说毕,就站到一旁,再不言语。
这时来找苦儿回话的人不少,都看着苦儿如何处理这件事。如处理得好,大家则安个畏惧之心,若不知如何处理,不但不服她,私下里还得笑话她。
若在平日,白龟寿向二使汇报这种事,早就滔滔不绝地说明了采买的缘由和明细,殷勤地推荐几个经常合作的居间买办或货商来供二使挑选。如今他藐视苦儿是个婢女,所以只说出这一句话来,试试她有何主见。
苦儿想了一想,问道:“殷鹰王心中可有大概的预算?”
白龟寿慢条斯理、模棱两可地说:“素来二使批准多少,我们就买多少。”
苦儿眉头轻皱:“这话胡闹!鼓角配置需依士兵实际人数而定。一万士兵以上部队,配大角六个、大鼓十四面;三万士兵以上部队,配大角八个、大鼓二十四面;五万士兵以上部队,配大角十六个、大鼓四十二面;十万士兵以上部队,配大角二十四个、大鼓六十四面。这一次军训,参训弟子有多少人,你得给我报个实数,我才好帮你们置办。”
白龟寿态度傲慢地说:“男兵军训才刚开始,各地分坛陆续送来弟子参与选拔,一时未有准数。”
苦儿听他这般语气,便知是有意为难她了,但不动声色,只淡淡说道:“白大哥,你是鹰王的副手,连他要教阅多少兵马还不知道么?你素日回二使也这般含糊?若是这样的话,二使不赏你几下鞭子,那也算是宽厚了。你快去查准了报与我知道,若要我亲口去问鹰王,只怕他会责备你对军务不上心。”
白龟寿满面通红,应了声“是”,忙转身出来。
其余弟子都吓出一身冷汗,方知苦儿表面和颜悦色,但心里透亮。待得青蝠堂、金狮堂的香主进来,个个都老老实实地报了人数,连所需战鼓的尺寸、鼓面鼓框的用材,用的哪个买办,报价多少,都说得一清二楚。
等到众人都回完了话,事情安排下去以后,苦儿才舒了一口气。她正襟危坐了一天,见大家都走了,才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抬起头来,范遥已站在大堂门口,含笑看着她。
苦儿连忙起身,走到门外,诧异道:“范右使,你怎么来了?”
范遥取笑她说:“看你如何大展雄风,以威服人。”
这下苦儿有点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哪有……”
范遥哈哈一笑:“看不出啊,你居然能压得住他们。”
苦儿讪笑道:“平时被你骂得多了,自然懂得事事仔细。”
范遥怜爱地看着她,叹气道:“现在你贵为堂主,总不在我跟前,就算我想骂你,也找不到人了。”
苦儿强笑一下,低下了头,不自觉地退了半步,和他之间似乎多了一道虚幻的距离。
“最近你为什么不回来?”范遥明知故问。
苦儿眼神微暗,竭力掩去眼底的潮涌,笑道:“忙嘛。”转个话题,又道:“你不知道那些执事弟子呀,个个都想捞油水,在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他们的堂主若吩咐买一千两的装备,这些弟子就巴不得从咱这儿批出二千两。内务堂账房那边看得又紧,总埋怨我能用旧的就不该批准买新的,我夹在中间,真难做人。”
范遥忍俊不禁,摸了摸她肩上的秀发,澹笑道:“若是容易的差事,教主还会安排你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