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秦延今日心中隐隐不安,他全无睡意,于是焦躁不已的他跑到后院的校场上练枪。
秋猎……
他久居边关,对临川之事向来是只闻未见,若此时发生动乱,将军府能否保全?
北狄虎视眈眈,南昭阳奉阴违,整个晋国表面繁荣昌盛,实则内里腐坏,一盘散沙,若非明主继位,力挽狂澜,江山社稷将岌岌可危。
而他呢,虽算不上年老体迈,可旧疾缠身,心气也远不及当年,他又如何在这乱世之中护佑自己的一双儿女?
纵使青年时志存高远,名满天下,中年的郁郁不得志也难免让人心灰意冷。
秦延坐在石凳上,攥紧手中玄铁长枪,心中自问:生死由命,尚可一战否?
秋夜风凉,更深露重,秦延在石凳上坐了许久,久到双脚开始麻木,他才踉跄着起身。
“老将军留步。”韩楚跃至秦延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龙鹰卫的轻功一流,而他们的首领韩楚的轻功更是独步天下,无人能及。
秦延不知道韩楚是何时而来,更不知他所为何事,只是能让龙鹰卫首领亲自前来,想必事情十万火急,“韩首领,深夜到访,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韩楚一改平日在徐怀瑾跟前的不着调,神情严肃,他从怀里掏出兵符,沉声道:“陛下密令,命秦老将军即刻去城外大营,调兵救驾,诛杀逆贼。”
秦延迟迟未动,就在韩楚即将耐心告罄的时候,他接过兵符,答道:“臣,领命。”
转眼半生已过,回首已是枉然,只是那时的誓言犹在耳边徘徊,难以忘却……
那时先皇还在,众皇子中唯有二皇子赵隰势单力薄,无所倚仗。
“敬之,你我是兄弟,若有朝一日我继承大统,我定让你封侯拜相,誉满天下。”
那时的他只是笑笑不说话,那人是君,他是臣,君臣之间只有服从,哪能轻易许诺,即便他视那人为知己,也改变不了他们君臣的事实。
再后来,他为赵隰杀出一条血路,将他送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赵隰金口玉言,封他为毅勇侯兼任大将军,可他以边关战乱为由不顾那人的再三劝说,转身去了漠北。
“连你也不信任朕是不是,你认为朕是昏君,会害你!去了漠北你就别再回来!有福不享,为了躲朕,宁肯去漠北吃沙子,走啊,都走!”
他还记得赵隰当日愤怒的模样,但是他必须走,别无选择,为了他,更为了自己。
哪有什么信任不信任的,当他决定追随他的那刻起,他早已将自己的命交于那人手上,只是新王初登大宝,旧势力难免要与新王算账,他不想留在临川令赵隰难做,也不想死在权利的阴谋中,虽然他不在乎会不会誉满天下,但也不想被史书载进乱臣贼子那一页,若是死在漠北的战场上,也算是求仁得仁,为国捐躯了。
“将军有心事?”随行的章臣召看着秦延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随即问道。
“哦,无事。”秦延回过神来,看着近在眼前的秦家军大营,心中那团即将熄灭的火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愈燃愈烈。
山崖下。
“太子谋反,洛北的晋王是否知情?”秦玥转过头,看向三个人。
她很难不担忧,晋王的独子被徐怀瑾处以极刑,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会错过为儿子报仇?
“阿玥放心,洛北与临川的官道早已被封死,他休想踏进临川半步。”
徐怀瑾望向归于寂静的天幕,方才那炸开的绚丽烟花仿若一场幻梦,这会是一个充斥着血色的夜晚,所有的新仇旧怨,也终将在今日清算个明白。
“你知道太子会反?”秦封看向一切尽在掌控的徐怀瑾,一种疑惑感油然而生。
徐怀瑾弯起唇角,低声道:“有一个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来的要敏感,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而已。”
秦家兄妹二人闻言瞬间惊出一身冷汗,秦封蹙眉,秦玥抿住嘴唇,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而乘风一直在徐怀瑾左右,一切自是早就了然于心。
“网早已布好,他不钻网自然就不存在,倘若有半分叛逆之心,自然也插翅难飞。”
秦封终于明白为什么徐怀瑾会阻止他调兵,他原以为那人会是随时被吃掉的棋子,不曾想原来他才是执棋人。他要用一场戏,拔除所有能威胁到他的人,他的势力……
险些,秦家就做了逆臣……
戒备森严的王帐中,只有皇帝一人,此刻的他褪去了平日里独属于帝王的威严和高高在上,一身中衣坐于案几之前,眼神炽热而迷恋,手指下的画卷早已陈旧泛黄,可画中人的容颜依旧倾城倾国。
“臻儿,你答应过朕,会永远陪在朕的身边,你怎么能食言呢?”话落此处,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带着癫狂和难以消解的恨意。
“我将你最爱的女儿送去了漠北和亲,将你最疼的儿子扔进冷宫,放任他自生自灭,你不是最喜欢他们,视他们如命吗?你竟心狠至此,十五年了,都不肯再来见朕……”
“你竟心狠至此!竟心狠至此!”赵隰腾地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小几,画卷跌入炭盆,瞬间化为灰烬。
即使帝王,也是凡人,又如何躲得过七情六欲,年少的惊鸿一瞥足以惊艳一生,旁人再难入眼。
世人都当那风华绝代的容妃仙逝于正朔十三年,七皇子也一直都将皇后当做害死他母妃的凶手,殊不知,那小小的一口井又如何能困的住玄门武功高强的少使令。
有箭矢破空而来,被守卫的禁军斩断,“有刺客!所有人听令,护好王帐,不准一个活人靠近。”
话音未落,漫天箭雨覆下,顷刻间,血浸染了大地……
“给孤杀,不留一个活口!”赵明玙眼底风暴在聚集,说出的话更是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