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成洲一把握住程煜的肩膀,震惊道:“你确定这样就能入谷?齐染……齐染回来也得这么喊吗?”
程煜眨了眨眼,面露茫然:“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师父说,小师叔上次出谷好像还是二十年前之事。”
商成洲微微一惊。
二十年前,那不就是段飞燕夫妻来芒山寻医那一年?
“二十年,他一步都未走出过医谷?!”商成洲蹙着眉,只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
程煜挠挠头,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如果是小师叔的话,也不奇怪吧?”
言罢,他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什么绝佳的好主意一样,凑在商成洲耳边小声说:“商公子感兴趣的话,我悄悄带你去看看小师叔的房间如何?反正医谷也没几间屋子,你就在他那里住上两日得了。”
商成洲眉头一跳,可耻地为这个提议心动了一瞬。
而就在两人几句言谈间,地面突然微微震动了起来。
只见那双生柏的枝叶无风自动,密集的根部如游蛇般在泥地下蠕动着,那两根足有二人合抱粗细的树干本两边并立着,竟开始蠕动着缓缓移开。
茂密的树冠缓缓垂下,搭成了一扇木门的形状,木门中央仍可见后方的山林,但却显得无端虚幻而扭曲。
程煜提了提自己的小布囊,深吸一口气道:“商公子,忘忘忘记问你,你、你需要我陪你一起去见师祖吗?”
商成洲低头看了眼少年的模样,见他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样,面色都隐隐发白,便在他背后轻拍一记道:“不需要,你歇着吧,我自己去找他。”
“好!”程煜眼睛顿时亮了亮,欢快道,“那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说罢,他一蹦一跳地走进了木门,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商成洲拇指在乌焰刀的刀柄上摩挲了两下,便也提步走进了木门。
在走过那木门的一刹那,他眼前顿时一黑,随即便是一股天旋地转般的眩晕感袭来。
他抚着太阳穴,闭着眼睛晃了晃脑袋,缓过那阵晕眩后复又睁开眼睛,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商成洲:?
他轻唤一声:“小桃树?麻烦点个灯?”
琉璃碧桃枝便散发着盈盈的碧色光芒,摇摇晃晃地飘到了他头顶,仙灵碧桃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这就是医谷么?怎么黑漆漆的?”
商成洲借着这点光芒打量四周,发觉他左右都被山一样的东西围着,他上前两步摸索了一下,从山上取下了一个竹简。
仙灵碧桃很懂事地飘到竹简边上帮商成洲照亮,他打开竹简细细看去——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懂。
商成洲:……这熟悉的被知识攻击到的感觉。
“写了什么?”仙灵碧桃兴致勃勃地问他。
商成洲沉默,他觉得此时需要一个齐染。
但是齐染不在,他便只能一言不发地合起竹简,准备将它放回原位。
“这是千年前巫妖一族的文字,记录了上古巫妖是如何借生人鲜血沟通万物的。”
一道沙哑的嗓音却突然从远处传来,惊得商成洲放回竹简的手微微一顿。
“小子,过来找我吧。”
商成洲侧耳细细分辨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借着仙灵碧桃点亮的光芒,艰难地绕过了这些竹简堆成的“山”,直到几抹荧光映入眼帘。
他抬头望去,只觉得见到了漫天星辰。
那顶棚上,竟根据星辰方位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或蓝或绿的盈盈柔光。
而在这繁复华贵的屋顶下,依旧是一丛丛书山,和一套看起来颇为破旧的桌椅板凳,以及斜躺在一张竹榻上的一个颇为潦草的侧影。
“过来,坐。”
那身影伸出腿,踢了一脚榻边的椅子,椅子擦着粗糙的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往商成洲的方向滑了滑。
商成洲眉毛跳了跳,提着刀缓步走了过去,碧桃枝也敛了光芒安静地被他收起。
走近些,却发现“潦草”二字已不足以形容榻上的这人了。
他身上的白袍处处都是破损的划痕和孔洞,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穿着露着大脚趾的布袜。一头蓬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面容,几乎只能见到胡子拉碴的下半张脸,说是山间的野人都有人信。
好在这人看上去虽然有几个月没有洗漱过,但至少闻不到什么异味。
商成洲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那张看上去命不久矣的椅子上,随即听到那木椅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哀鸣。
商成洲眼皮狠狠跳了跳。
“放心,这老家伙就是看着脆,实际可耐用了。”那野人在榻上一手支额,一手在腰间瘙着痒。
商成洲犹豫了片刻,还是抱拳道:“敢问您可是,医谷谷主么?”
野人嘿嘿笑了一声:“正是不才在下。”
商成洲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说实话,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在思考如果他能把这人绑去格亚草原,以后干脆就让齐染来当这医谷谷主吧,也算保全了医谷的颜面。
“小子来得不巧,这段时日老夫忙得昏了头,忘记打理了。不然定让你见识一下医谷谷主的绝世风姿。”谷主揪起一抹卷曲的胡须在指尖摩挲着,语气却相当自得。
“不敢。”商成洲面无表情道,决心不与这邋遢野人兜弯子,“敢问谷主可知‘拒霜’。我家长辈身中此毒,想请谷主出手救治。”
“拒霜?”谷主一听这名字,顿时来了兴致一般腾身坐起,探着脑袋上下打量着商成洲。
过了片刻,他莫名笑了一声,问道:“小子,你是圣族人?”
商成洲还未来得及回答,他便兀自自言自语了起来:“圣族人啊……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摇头晃脑着,嘴里嘟囔了些商成洲听不懂的话。却突然站起身,一个跨步走到商成洲身前,低下头在他肩颈附近抽动着鼻子,像是在嗅闻着些什么。
商成洲被他这动作惊得猛一后仰,破旧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而他拇指已抵上乌焰刀的刀锷了。
正在此时,谷主又直起上身,摇晃着后退两步,懒洋洋地躺回了榻上。
“小子脾气这么暴躁。”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漫不经心问道:“可是见过我家小染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