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将军!”
粗噶的嗓音唤回了他的神智,商成洲猛然回神,看向身侧的副将。
“将军,此处离石城不过二十里了,请将军示下!”
未经历任何思考,商成洲几乎是下意识便用堪称冷静的嗓音回答道:
“卫国主几次三番变卦,此番虽言辞凿凿说必与我们统一战线,但城中情况不明,大军不能冒进。”
“不若这样,你携将士们在石城外十里的垂楠坡上驻扎,我带几名亲兵潜入城中查探一番。”
“将军不可!”副将大惊道,“只是探查消息,派几名斥候去便可,哪里需要将军亲自上阵!”
商成洲却挑眉一笑道:“既然入城查探,那必然得去那卫国皇宫亲探一番,见那卫国主一眼方才够本,斥候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且放下心来,我自会斟酌。”
那副将又争辩几句,却见自家将军仿佛已下定决心,便不再多言,只忧心忡忡地准备去安排大军驻扎的事宜了。
看他离去的身影,商成洲习惯性地抚了抚自己腰间,却猛然皱起了眉头,叫住了副将:“我的刀……我的兵刃呢?”
那副将转身,讶然道:“将军的枪?可不就挂在马侧吗?”
“不、不是……”商成洲紧蹙着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自己的神思又仿佛隔了一层迷障一般看不透彻。
他闭着眼睛下意识地晃了晃脑袋,突然又觉得这个行为似乎并不得体。
带着这诡异的矛盾感,他去点了三个顺眼的亲兵,一行人脱离大军往卫城方向疾驰而去。
众人到卫城前时,已是暮色四合之际。
商成洲勒马停在石城外的密林中,金乌坠入大地前的最后一丝残光将那高耸城墙勾勒得愈发森严。
不知为何,他突然回身看去。
密林后掩着重重深山,身后几骑亲卫端立于马上,斜阳将坠未坠,将人与马的影子拉成细长的一条,投在斑驳的碎石路上。
“古时……也有夕阳之意。”
清润轻缓的嗓音突然在耳旁响起,似乎还带着一点几乎捕捉不到的浅淡笑意。
“乱山匹马,斜阳残照。很合适的名字。”
“……乌焰。”商成洲喃喃出声。
而就在他脱口而出那个名字的瞬间,腰间顿时一重,一把漆黑的长刀赫然出现在他腰侧。
商成洲下意识将手抚上了长刀,拇指轻轻摩挲着刀柄上的缠纹,竟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公子?”身边的亲卫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把突兀出现的长刀,只压低嗓音问道,“公子,城门守备森严,我们如何进去?”
商成洲瞬间回过神来,目光竟不自觉地投向了城墙西南的一处拐角——那里长着一棵老槐树,枝干盘曲伸张,只需要先在树杈上借力,便能顺势攀上城墙。
只是城墙上守备森严,守军举着火把来回梭巡,这攀墙之人必得轻功卓绝、身形轻巧,兼五感机敏,方能在那守军视线交错之下寻出漏洞潜入城中。
这番思索几乎是从他脑中呼啸而至,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自己对这套流程熟悉得惊人。
但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翻身下马,将马鞭递给亲兵:“你们在此等候,若我两个时辰内未归,便立即返回大军,叫副将拿了卫国主先前递来的援信,直率大军入城。”
“这怎么能行!”亲兵急切道,“公子,让我们随您一起去吧!”
商成洲皱着眉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你们轻功皆不如我,人多反而容易暴露,我一人行动更方便些,放心便是。”
说罢,他脚尖轻点,便借着逐渐暗沉的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向那棵槐树靠近。
离得近了,便能听见城墙上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以及火把下低声交谈的声音。
守军并未察觉。
商成洲动作轻盈如猫,几下便攀上了槐树,寻了一处粗细适宜的树枝静静地蹲伏着,锐利的目光定定地凝视着往来的火光,静待夜幕的降临。
随着天色渐暗,除了那脚步声和低语声,商成洲听到了几声疲惫的哈欠。
他倏忽行动起来,动作轻缓却敏捷地攀到树枝顶端,脚下轻点,便像一只山猫一般紧紧地扒在城墙凸处。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及思考的时间,仿佛演练过上百遍那样,他极为敏捷地攀上城墙,绕到墙角的小兵身后,一击手刀便敲晕了他。
他接过小兵手中的火把,动作轻缓地将小兵放倒拉远了些,一刀砍翻了城墙另一边的火盆,将火把远远地扔了上去。
赤红的火焰瞬间便沿着火油蔓开,浓黑的烟雾立刻招来了巡逻的士兵,他们挥舞着火把呼喝着向着火点聚集而来。
而待士兵的注意力都被那火势吸引而去,借着火焰投下的阴影,商成洲灵活地顺着另一面城墙攀援而下。
双足刚刚踏上城内的土地,他便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商成洲施展轻功,顺着血腥气传来的方向飞驰而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骇人景象。
那城门前竟有不少尸首无序地堆砌着,泥土仿佛都浸透了鲜血。若不是还能隐隐听见远方人声,怕是会以为这城中怕是早已遇袭叫人屠了城。闻着这发臭的腥味,这些尸首怕已晾了大半日了。
商成洲蹲在屋顶皱眉看着,却没有过多惊讶或愤怒的情绪,仿佛这一幕已不是第一次出现一般。
他握紧腰间的长刀,轻巧地跃下屋顶,沿着一条狭窄的小巷往里走去。
商成洲凝眉思索着卫城现如今的情况,脚下却没留意,踩到了拐角处一片衣摆。
他下意识向后小跳了半步,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是有个披着兜帽披风的人靠着墙蜷缩着睡觉。
那人被他这动静惊醒,缓缓地从地上爬起,那粗布制成的兜帽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滑落,露出一片如月光般的莹白。
商成洲瞬间如遭雷击般呆立原地,那股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的感觉愈发强烈。
但看着这人雪白的长发和苍白的侧脸,他脑中只有混沌的一团,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人看到他,轻缓地眨了眨眼,声音中犹带着几分从睡意中被吵醒的困倦。
“……商成洲?”
他声色清浅地喊着他的名字。
几乎是下意识地,商成洲立刻扑到他身前,拎着他的领子,将人抵在角落里,沉声喝问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