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枝神色安然道:“想要那便拿去,若能派上些用场,也算我得了善终。”
“若不是要我的命,那我便不再叨扰了,也算为你们省点绷带和伤药。”
而就在此时,账外一阵脚步声渐近。齐染起身迎至帐外,果然是先前那小兵,一手提着硕大的铜壶,一手挎着一个药箱回来了。
齐染侧身让那小兵将东西放到门口,便交代他可以去歇息了。
谢南枝手上轻轻搭着寒琼琴,一言不发地听着这帐中的动静,等着齐染的答复。
可齐染却并未接话,只从药箱中取出纱布、伤药等一干物件,甚至还有一枚柳叶形状的细长刀具。
他走到床边,准备帮谢南枝换掉染血的纱布,重新包扎伤口。
可谢南枝一察觉到他的动作,便下意识往一旁躲了躲。
齐染缓声道:“仙君,就当让我这大夫多少派上些用场,也免得受薛将军的责难。”
谢南枝闻言,竟真的缓缓回正了身姿,甚至收起了寒琼琴,放任齐染为他包扎。
齐染见状,嘴角微微挑起:“仙君慈心。”
一时间,账内一片沉静。
甚至齐染用滚水过刀后,为谢南枝剜去伤口上的腐肉时,两人都未出一言。
直到他将最后一截纱布打结,起身收拾药箱,方才开口道:“若仙君要离开,是想去哪儿呢?”
谢南枝沉默片刻,低声道:“天地之大,应当总有一处,既能让我不至于牵连旁人,又能让我这一身骨肉有些用处的地方。”
齐染合上药箱,转身向帐外走去:“既如此,那此处就很好。”
“战事将起,仙君可以跟着我,帮我打打下手。若你不想做谢仙君,只做谢南枝便好。”
他掀起帘帐,脚步微顿,微微回头看向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影:“仙君好好休息,明日我会来看你。”
谢南枝靠坐在床头,侧耳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离去。
过了许久,他抬起手,轻轻抚上了自己凹陷的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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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成洲回到自己营帐时,已是二更天了。
他脚步极轻,面色沉稳地与路上夜间巡逻的士兵颔首示意。
实际脑中已是一团浆糊。
离开安置谢南枝的营帐后,他便去了主账,跟着薛恒听了许久大军下一步的部署。
薛恒于这套流程已相当熟稔,但军中事务繁杂,各项确认无误下来,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而待其余将领离去后,薛恒又拉着他,与他聊了许多现今的战局概况和各方势力划分。甚至询问他的意见和想法,仿佛真的将他当作了那位副将“商黎”。
商成洲没有意见,也没有想法。
但兴许是因为经历了这十二番轮回,他真的如齐染所言,成熟了几分。
面对薛恒的质询,他竟已然能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地回答他:我知晓了,待我斟酌一番,明日早晨给你答复。
撩起帘帐,角落处的铜壶中有亲兵备下的,尚还有些温凉的水,余了半壶。
商成洲便借着这半壶水,粗略地擦了擦身。
水声晃动间,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屏风后清浅的呼吸声。
他动作加快,迅速擦干精壮的背脊上滑落的水痕。快步走到从角落大敞的木箱旁,从凌乱的衣物中,随意抽出了一件中衣披在身上。
走到屏风后,果然瞥见一片莹白铺散在自己的床榻之上。
商成洲微微叹了口气,想起来他好像确实没有吩咐人给齐染准备营帐。
行军用的床榻很窄小,但齐染身形很清瘦。他蜷缩着手脚,团在被褥里,紧紧贴在靠近营帐的那侧。
若不理会那铺了大半张床的散乱白发,这人实际只占了细窄的一小块地方。
商成洲稍稍俯下身,细细观察着他随呼吸微微颤动的霜色羽睫,还有脸侧那道微有些愈合的狰狞伤口,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人喊醒。
也许是察觉到账内的烛光突然被挡了大半,或是直觉有人入了帐。齐染竟缓缓睁开了双眼,眯着眼微微抬起了头。
看到商成洲后,他便蛄蛹着将身上滚作一团的被褥往旁边的空处匀了匀,修长细白的手轻轻拍了拍身侧,语声中仍有尚未清醒的含糊。
“快睡吧。”
言罢,他头一沉,双眸一阖,五指蜷缩着收回身前,便沉沉坠回梦乡了。
徒留商成洲保持着微微倾身的姿势,僵成了一块木头。
他本来是想叫醒齐染,想为他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
可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邀请我同床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