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碧蓝的天幕下,绵软的云层在山腰初翻卷,破晓的晨光洒落在雪山上时,会将锋利的雪脊都化成融金。
素白的雪层披着金光,覆盖着乌黑的山石,商成洲盘膝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上,静静地凝望了这片天地许久。
直到两道凝滞的脚步声踏着脆硬的雪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打破了山间长久的沉寂。听着男人沉重的呼吸声在身后愈来愈近,他方才出声道:“时间差不多了。”
男人剧烈地喘息了两声,随即带着笑意感慨道:“年纪大了,腿脚也没有以前好了,来见您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商成洲没有回头,仍低垂着眉目轻声道:“不过一晃眼的功夫,你也是个老头子了。”
“往后,你们就不用来此地了,来得次数太多,本就对凡人躯体有损。”
男人却道:“即便您走了,无论何时,族人都要来拜过圣山的。”
商成洲微微侧过头,看着他拉扯着身后低垂着头的青年人,让他上前两步,又抬起一张历经风霜磨砺的脸,朝他笑着说:“这是我的儿子,今后就由他来做这草原上的头狼了。”
那青年人似是有些不敢抬头看他,商成洲只能隐约看见他涨红的脸颊。
他从腰间解下长刀,递了过去:“既如此,它便由你来保管了。”
青年人上前一步,双手恭敬地捧过乌黑的长刀,抱着刀退到了父亲身后。
老人微微蹙着眉,面上却扔带着慈和的笑意看着商成洲道:“您可决定好了?只怕世事无常,若并非能如您预料的那般……”
“不会的。”
他垂首望着翻涌的雪白云层,低声道:“我们是磁石的两极,无论如何,总会相遇的。”
……
“哐哐哐——”
“师弟!师弟!”。
孟淮泽的拍门声和呼喊声让商成洲骤然惊醒,触目却是一片和梦中云层一般无二的雪白。
他发现自己正斜靠在齐染的肩膀上,雪白长发宛如丝茧般散乱地裹了他一身。
听着孟淮泽的叫门声,齐染闭着眼睛微微蹙了蹙眉,下意识拉过被褥把两个人都罩了起来。
难得看到这人脸上有如此鲜明的烦躁神色,商成洲顿时起了兴致,细细打量了半晌,却又听见孟淮泽在门外拍门道: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今日天气很好,可不能再窝在屋子里了!都窝了两日了!快起来,我带你去市集逛逛——”
眼瞅着那纤长的霜色睫毛微微颤着似要惊醒了,商成洲便轻轻捂住他的眼睛,趴在他肩头轻声道:“我去应门,你再睡会儿。”
于是将身上裹着的白发一缕缕妥帖地理好,掀开床帘,几步便走到了客房门前。
还未打开门,就听到了孟淮泽的小声嘀咕:“都快午时了还没醒?昨日必然又熬夜看书了——”
木门打开,孟淮泽转过身来,成功地用那张满面风霜的老头脸刺得商成洲眼睛一痛。
见是商成洲来应门,他顿时惊讶地抖了抖花白的眉毛,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是你——阿苏尔呢?他没和你一起回来?”
商成洲挤出门外,回身把客房大门细致地合上,低声道:“我见没什么事便先回来了。阿苏尔还要留在那儿收个尾,他脚程没我快,估计今晚便能赶回来了。”
孟淮泽眸光剧烈闪烁着,在房门和商成洲之间来回移转,随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那昨夜,你是和我师弟……一起睡的?”
商成洲不愿看他那张老头脸,只转过头,抱臂倚在门框上随意应了声:“嗯。”
孟淮泽顿时从喉间溢出一声小小的抽气声。
商成洲抿了抿唇,也不想与他解释什么。毕竟段采就定了两间屋子,他若不和齐染挤一晚,那便就只能去和孟淮泽去挤一晚了——反正他肯定会选前者。
他垂眸看向客栈的地面,轻声道:“他昨日睡得晚……你若有事找他,等他睡醒了再说。”
“啊……好……好的。”孟淮泽颇有些神志恍惚地应着,随即转过身,脚步飘忽地离去了。
商成洲微侧目望着他踉跄的背影,只觉得这人今日颇有些莫名其妙的。
他转身轻轻推开门回房,却正看到齐染从床榻上半撑起身子,掀起了床帘。
“不睡了吗?”
“嗯。”
齐染揉了揉眉心,嗓音里还带着初醒的沙哑:“你不在,有些冷。”
商成洲已走到窗边正欲卷起竹帘,闻言脚下一顿,搓了搓有些发烫的脸:“那我、我陪你再躺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