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勉力平复心绪,不再纠结于梦境与现实,旋即换了话茬,“白鹤羽翅,应是罗刹鸟。”
“罗刹鸟?”白绮满眼疑云,她未曾听闻此类妖物。
孟纨细致地解释:“相传墟墓间太阴,积尸之气,久化为罗刹鸟,如灰鹤而大,能变幻作祟,好食人眼,亦药叉、修罗、薜荔类也。”①
“难怪在幻境中,白鹤羽翅刻意提及那名稚子的眼睛长得水灵呢!原来是把他当作储备粮。”
孟纨略一颔首,旋即转身离开阵法中心,在巨石阵外站定身形。
他抬眼看向悬浮在阵法中心的三个徒弟,身体呈半透明状的徒弟们看上去动也不动,已是奄奄一息。
白绮紧随着孟纨的步伐离开巨石阵,只见他自腰间抽-出白玉短剑,利刃出鞘,划破左手十指指尖,鲜血霎时间喷涌而出。
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抵在下颌,遂启唇轻声念咒。顷刻之间,指尖淋漓的鲜血渐渐汇聚成一条细长如缎带的血雾,蜿蜒着飞向阵中,血雾逐渐将巨石阵层层围住。
孟纨双眼微阖,念咒未停,血雾范围逐渐缩小,直至将阵中的四个身影紧紧缚住。
阵法周围黑雾缭绕,悬浮于阵法中心的身影像是疼痛难耐,猛将开始挣扎,旋即坠落在地,巨石阵爆裂开来,无数石块四下飞散,阵法随之被毁。
孟纨沾染鲜血的指尖逐一虚点在三个徒弟眉心,呈半透明状的人影自眉心开始,逐渐恢复鲜活的肉.体。
与他的徒弟们一齐被困阵中的那具尸首却毫无反应,确是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面部呈青紫色,看不真切形容。
孟纨停止念咒,指尖鲜血淅淅沥沥滴落,尚未有动作,忽见白绮身形一动,朝他面前探来。
白绮伸手扣住孟纨仍在滴血的手指,身形缓缓往前靠近,腥甜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把孟纨的指尖抵在唇边,明显感觉到孟纨的手倏地往后一缩。
白绮手上力道极大,孟纨的指尖抵在她唇边动也不动,她倏地探出舌尖,那是属于小白蛇的信子。
舌尖轻柔地探上孟纨白净而有力的手指,细细舔舐指尖上被利刃划破的皮肤,伤口霎时间愈合如初。
“白绮……”孟纨僵在原地,半晌未能作出反应,顿觉心尖泛起阵阵细细密密的痒意,也像是针尖扎过皮肉一样清晰的刺痛。
白绮一头银发耀眼得直叫他头晕目眩,他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身处幻境,或是梦境。
不敢置信,也不敢奢望,眼前的光景竟是现实。
“孟道长,我——不是你师尊。”白绮抬手指向自己,明媚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早已洞穿了孟纨的心事。
一语惊醒梦中人,孟纨猛地收回被白绮舌尖舔舐过的左手,抵在后背,顿觉指尖酥麻一片,白绮唇齿间冰凉的余温久久未曾散去。
孟纨心神恍恍惚惚,不由的怀疑白绮的舌尖有剧毒。
“孟道长,不必担心,我不是毒蛇。”白绮自以为很贴心地,轻轻拍了一下孟纨手臂,出言安抚他。
孟纨不敢承认,也不愿承认,脱离幻境后亲见白绮的形容与梦境中师尊的背影过分相似,他竟是错把白绮当作梦境中人,悲从中来,不受控地拥着她泪如雨下。
“孟道长,‘追本溯源’能让妖物幻化人形吗?”白绮带着疑惑的声音将孟纨的思绪从沉到梦境与记忆的混乱中抽离。
是了。
白绮打破幻境,两人回到现实之后,孟纨始终心神不定,并无多余的心思顾及除却师尊以外的人或事。
却是忘了,小白蛇破壳而出后,原本只在夜间变幻人形,今日却在出幻境后,白昼里也能够维持人形。
古阵法——追本溯源,当真有此等奇效?
孟纨的潜意识里,“追本溯源”乃一种古老的阵法,能够唤醒尘封已久或不堪承受的痛苦记忆。
他却不知“追本溯源”还能够击破封印本身,教被封印之物恢复自身能力?
念及于此,孟纨忽然觉察出似乎哪里不太对味,白绮早在从赤水海里脱身时,禁锢在她身上的封印便已解除。
妖力相对恢复较慢,故而一直维持着小白蛇的形态。故而,墓地中的古老阵法并未对白绮产生任何影响。
“你对太仓山可有印象?”孟纨突然问道。
白绮不解其意,摇了摇头,如实回答:“并无印象,只听得念卿与少翁提起过。”
孟纨心底疑云重重,他与白绮相继在赤水海里醒来,昔日一行人误入迷阵后身陷太仓山,今日幻境中复又出现太仓山……
这一切,或许并非巧合。
白绮与他,可能皆是与传闻中凭空消失的太仓山渊源颇深。
沧海桑田。
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太仓山,很有可能并非凭空消失,而是,因某种缘故被夷为平地,早已沉入赤水海底不见天日。
事关赤水海,孟纨心底有个念头呼之欲出。
然而,可能是白绮距离他太近了,一头银白发丝过分晃眼从而干扰了他的头绪,也可能是幻境中-出现的那抹身影影响了孟纨的情绪。
总之,他逐渐露出些苗头的思绪仿佛笼罩在一片缭绕的云雾当中,看不真切裹挟其中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师父,这人……”念卿刚一睁眼,便被躺在身旁的一具尸体骇得连滚带爬,一迭声惊呼,“这具尸体……为何与你长得如此相似?!”
闻言,白绮瞥了眼那具躺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的死尸,只见原本面色青紫的尸体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煞白着一张脸。
待看清死尸的面容,白绮不由的心中一惊,何止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只是右眼皮少了两点朱砂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