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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巧了。
太多的巧合了。
下城区爆发的污染源位置,忽然买回来的草莓巧克力冰淇淋,今早出门时的认知污染,还有几乎是同时发过来的那条信息——
从根本上讲,晏秋并不想怀疑自己的丈夫,她不想亲手打碎自己稳定的日常,不想沐浴在旁人同情怜悯的目光中,不想成为其他人判定的需要拯救帮助的对象……但是从检察官的职业本能来说,她必须要有这样的怀疑,并为此付诸行动。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怎么看到的?
他是如何掌握这些时间上的细节的?
……
晏秋踩下油门,几乎是一口气不停地直接从单位跑回了家里——不幸中的万幸,出门时那扭曲诡谲的螺旋状楼梯已经恢复如常,她毫无预兆地直接推开家门时,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预想中畸变的画面,而是正在整理自己衣物的丈夫,以及他那张瞬间从诧异转为惊喜的脸。
晏秋:“……”
没来由的,她松了口气。
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后,属于家的那种温馨柔和的香气再次入侵了她的认知,终于让她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了几分。
“老婆?”林暮川愣了一下,随即再自然不过地把满怀属于妻子的衣服放在一旁,看着仍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妻子,快步走了上去,一脸迷茫的看着她:“怎么忽然回家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晏秋的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完整地踏进家门,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平静问道:“……有些事情。”
她想要问那份草莓巧克力冰淇淋,想要问从不下楼的丈夫恰好出现在陆昭阳面前的巧合,想要问今天那份特别询问的咖啡……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安静的注视着自己的丈夫,一言不发。
这样诡异又陌生的沉默僵持让林暮川肉眼可见的陷入了焦虑之中,他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安,目光游移着,先是从一旁堆着的衣物上掠过,又慢慢转回了晏秋的身上,无措又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晏秋看了一眼他之前扫过的地方,都是自己的衣服——这没什么问题,所以虽然不知道放在衣柜里的那些为什么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洗一洗晾一晾,不过反正做家务的不是她,所以她也没在意过这点小事。
问题在于林暮川现在的表情,她面无表情地想。像极了犯了错又不敢承认的狗,本尊是不敢乱跑的,只能在她面前僵站着,目光躲闪着,心虚不已地摇着尾巴。
他应该没有被污染。
……但也肯定干了什么不好说的事情。
为了自己的神经着想,晏秋盯着他,慢慢抿出一个再温柔不过的微笑来,温声细语的提醒着:“今天的短信,回的很快嘛。”
“……”
果然,刚刚还一脸殷勤迎上来的狗立刻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有什么要说的吗,”晏秋微笑着看他,声音放的愈发温柔:“老公?”
林暮川僵了僵,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漫上红晕,他有些拘谨地看着仍站在玄关处的妻子,笑意温柔如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男人抿了抿嘴唇后,像是做足了勇气准备,才慢慢踏前一步,伸手摸过她套裙上的腰带。
晏秋低头看他动作,直到几个□□被林暮川摸出来放在手心给她看,才慢半拍地,生出了几分无法理解现状的迟钝茫然。
这不对劲。
她的脑子罕见地陷入了空白。
“我只是想知道你出门后都在做什么……”林暮川嘴唇嗫嚅着,声音听着低沉又可怜,“你工作的地方有很多会屏蔽信号,我能听到的东西其实也都很少……”
哦,那还好,工作没泄密。
晏秋反射性地想。
……不对!
“就算你想——”晏秋罕见地哽了哽,忍不住先伸手揉捏自己的眉心,又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冷静,一字一顿的,耐着性子和他强调:“那也不能用这种法子……”
似乎有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是她的引导出错了吗?还是社会身份落差积累下来的不安感?亦或是下城区成长的一些历史遗留问题?
“什么法子?”男人反问,“这样不行吗?”
他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对她习惯性使然的本能示弱,她觉得这有问题,所以这就有问题,但是他本人是否觉得这样是错误的?——哦,那就不一定了。
晏秋只觉自己的脑内神经正在突突直跳。
她做了个缓慢地深呼吸,压着丈夫在沙发上坐下来。他太高了,她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仰头去看他的表情、观察他的反应,对此林暮川没有任何抵抗。即使妻子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暴躁,一边捏着眉心,一边用从未有过的严厉语调和自己强调这种行为存在着巨大的问题,他的反应也是幼犬一般迷茫又温顺的乖巧。
他就像是一条纯粹的、真正的狗一样,完全无法理解主人所说的,他听着她的声音,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理解她的愤怒,诚恳的认错,并纠正自己日后的所作所为——而不是将注意力放在妻子因愤怒生出红晕的脸颊,她急促起伏的胸口,和那双因为他的出神怔愣所以愈发愤怒明亮的眼睛上。
“……林暮川。”
晏秋简直要怒极反笑,她见惯了擅长完美社交的家伙,再不耐烦的情况也会做好表面功夫,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丈夫居然会在这种场景下对着自己出神发呆,她慢慢弯下腰来,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脸颊。
声音清脆,但不痛。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她慢慢问,维持着这个弯腰靠近的姿势,看着那双对着自己恍惚发呆的眼睛终于重新聚焦成功,目光重新凝在她的脸上,又一次的,停住了。
然后,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在空旷的室内,发出了一声极为突兀明显的吞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