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林蓬勃连绵,每棵树都有上百年树龄,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黑色树干爬满了错综纵横的葱郁藤蔓。
仔细听,隐约有莫辨的鸣叫响动从不知何处传来。
晓蓠了无知觉地走着,偶尔向两边的古实士兵投去木然的一眼。底下,手还在颤。
沿途,他们和她一样沉默,但面上表情显然比战斗时放松了许多,饶是如此,抓在手中的武器没松懈一根手指。
晓蓠当然没想逃走的事,至少暂时不想。刚才没有跑成现在更是妄想,面前二十来人的古实小队再损兵折将,战斗力依旧远胜于她。
或许是认定她逃不了,他们连将她捆起都觉得多余。更没有蒙住她的眼睛。也对,这么大的林子,她到哪里看的树木林径都别无二致,就算给她逃了出去,向别人反复描述也不一定说得出所以然。
原本冷清的耳边倏地有说有笑起来。
晓蓠迅速回过神。
本来过份寂静的树林顿时喧哗不断,一个不留神,一群小东西从脚边奔过,横冲直撞,若非她急忙闪避她的脚就要成了它们的肉垫。
看着随步伐明亮开豁的方向,晓蓠低头用力握起冰凉的手,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前面就是古实军队的营地。
然而事情接下来分毫未按她猜想的发展。
只记得一堆有着乌木色皮肤的人影在她眼前晃过,他们口里蹦出一串串语音时她懵然被动,当耶多最后用埃及语对她开腔,重申他们会照顾好她,可有可无的话却语带警告,且在进营帐前没收了她的包袱连同那把珍贵的短剑,她没有犹疑太久,仅仅盯着他们的背影直至消失。
回过身,她和闻声抬头的男男女女做了眼神接触,环顾了不算很大的帐篷一下,又往对她失去了兴趣埋头忙活的人瞧去,终于认命地想道,她这是被扔进了安置仆役的地方以便“照顾”。
禁锢期间,起初与她共享一帐的人陆续一去不返,她在戒备中过了半天,照常用过粗简午餐后,一对男女先后进了营帐。
晓蓠瞪着他们,惊讶于他们在这个地方的自由度。很快,她便移开了双眼。
她不清楚为什么走了一批人又换来一男一女,但对于目前的她而言,似乎是不是一个人,跟谁安置在一块并没有区别。只要他们不危及到她的生命。
“晓蓠小姐,今天起由我们照顾您。”
晓蓠置若罔闻,完全不看两人。
“希望您安分守己,这样我们就不会彼此为难。”
“你们也会为难?”她轻笑,目光始终挂在虚空。
气氛片刻的冷凝。
“请先让我们替您更换草药。”一把柔和女声响起,古铜色的女子蹲下了身,不待晓蓠应答径自探视起她脖子的伤口,“没有化脓,您的伤愈合得很好。再敷两三天的药,应该就能痊愈,只不过可能留下疤痕。”
晓蓠一动不动,任由女子自言自语演着独脚戏,眉头不由拢起,话音一落她扭头盯住对方。
她似早已料到,开颜笑道:“我是娜迪。有什么尽管吩咐。”
晓蓠冷眼以对:“带我离开,你也做得到?”
娜迪低下了头。晓蓠无声一笑,别过脸,视线锁住了刚刚不屑理会的男人。
“你们能操埃及语,肤色古铜,却出现在这里……是俘虏吗?”
男子俯视着她,眼中却没有一丝轻蔑之意:“看来您已经忘记亚洛了。”
“亚洛?”晓蓠重复着那个名字,皱着眉在回忆里搜索它的痕迹,末了,她放弃努力朝他摇了摇头,“抱歉。我记不起了。我们在哪里见过?”
俊朗的脸上闪过一分失望,但他随即露出了笑容。
“和您有过两面之缘,在一次款宴上和次日河谷欢宴节的王城墓地旁。”
经他一提,晓蓠瞬间有了印象。
“是你……”她喃喃道。
“您赠与的仙人掌茎肉虽然用完了,但我后来有学着采制,您看。”他从腰间掏出一布袋,打开后,里面是半透明的青绿果冻状物体。
这表示他经常受外伤吗?
意外相逢的惊喜交加昙花一现,忆起目前如履薄冰的处境,一股苦涩充塞了口舌。晓蓠掩饰住情绪的变化,不解地看他,“那你为什么在古实的军队驻地中?”
亚洛再一次笑了,跟方才他的露齿一笑有很大不同。
“我要救出我们的族人。”
晓蓠眯起眼,她思前想后,不肯定地猜测道:“你们原来是西亚的民族?”
因激动的炯炯目光里划过一瞬的意外。他并不隐瞒,“没错,数百年前我们弃巴比伦,跋山涉水来到了大绿海南岸,一心投靠日益鼎盛强大的埃及王国。”
她大致猜得出前因后果,可她需要他们亲口印证。
“可你如今在这里。”晓蓠提醒他。
亚洛的眼神刹那间冷冽,声音却清亮依然。
“这么多年,我们一族听凭法老之命为埃及苦苦辛劳、代代不息,但我们得到什么?自始至终,埃及都视我们为异族人,把我们的血汗和付出看作当然,我们的身份我们的生活不比一个奴隶好多少!穷困的家庭更不得已将孩子卖给出得起钱的人当真正的奴隶!因为什么?因为他们不这样做家里的成员会饿死!”
她听得不忍,也没想到他怒气的原委竟是这般,只是不论她的身份如何改变,在情在理,她都无法完全认同他的话。
“起码埃及收留了你们,并给了你们生存的空间。你自己也提到了,你们是西亚迁徙而来的民族,当时的法老没有将一群再不满足于巴比伦的游牧人、旅居者,直接点说,一群难民拒之门外。这样还不足以你们心怀感激吗?”
“他们看不起我们,他们在肆意奴役我们!我们族人几百年来回报的还不够偿还吗?”
“但我只看到你们在恩将仇报。你们栖息在这里,勤奋工作会获得相应的酬劳,同时,你们也喝着取于斯生于斯的水和食物。你们在吸收,甚至说得上是在分割本来属于凯姆特人的大地养分,没有你们一族人,这片黑土地可以养活更多的埃及子民。告诉我,你们深信你们付出的能够凌驾于这一点之上吗?”
亚洛霎时不知如何反驳,觉默却气势未减。两人毫不退让地以目光对峙着。
一直安静在旁的娜迪此时轻声开口:“单单因为交的税金少了些许,收税的大人不但令人破坏掉屋子,还强行抢走家中孩童以卖作奴隶……这种情况我从未在埃及人之间听说过,我们却屡有发生,难道就因为面对的是我们一族,埃及律法便可以在他们手中成为凶器?”
晓蓠一愣,望向她的眼神写着震惊。她默默垂下了眼帘:“我不知道。”
娜迪提到的事她从未见闻,本便所知不多,陈述的驳斥的全凭直觉,至此纵然还想替谁维护,也丧失了底气。再一回想真正认识亚洛时,他遍体惨不忍睹的伤口,晓蓠张着嘴,发不出一个声音。
“你们有多少人参与到行动中?”
两人看着她,没有说话。
“所以你们也不担心一旦古实军队战败,事情败露,自己将要面对的下场。”晓蓠仿佛在问,又仿佛业已知悉了答案。
娜迪缄默着,摇起了头,亚洛在一边答道:“做了决定就没打算回头。”
“你们的族人呢?这样做他们必然受到牵连。”
“您说的局面若发生了的话,我们会在被捕到前自杀。”回应她的是娜迪。
晓蓠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吗……可你们所追求的,不也是建立在其他无辜人们的不幸之上。”她最后低声说道。
隔日一早军队拔营,晓蓠老实随行。
囚犯般的生活无惊无险地继续。
沿路行进晓蓠观察到,这支人数过千的队伍一般三天一次小息,第十天扎营集体休整,对她而言这是条极宝贵的讯息。
离下一个交汇点还有四天。
这段日子别说古实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连耶多、哪怕最普通的士兵一概没在和她打过照面。她曾明里暗里跟着亚洛或娜迪迈进营地,却总在最短时间被黑色皮肤手持武器的士兵送回营帐。
她的拳头松了又紧,他们究竟想拿她怎么办!
“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经过连日赶路,晓蓠几乎可以嗅到空气里河水的味道。看着外面人影如织听着络绎不绝的声响,她知道又要出发了。
“渡河。”出于对她的感恩,亚洛对她有问必答,也仅此而已。
立场不同,保有戒心很正常。比起介意这个,对这支古实军队接下来的动态一无所知才令晓蓠备感苦恼。
“渡河?这么深的水?”还是说这样一支队伍全部人都用船运载过去?
“往前不远有一个渡口。”亚洛一刻不停地忙忽,看都不看她说道。
原来如此。
“河对岸是他们的大本营?”她小心翼翼控制着语调,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是维图的领地,阿波拉拉和哈古埃都在那里驻扎。”
心咯噔一跳,这队人马是准备去会师的。阿波拉拉她略有耳闻,正是上回带头作乱占据了象岛的古实部族,说不定这一次战事照样少不了它的丰功伟绩。
“我们身处的这支队伍是属于维图部族的?”继续旁敲侧击。
男子顿了顿手上动作,扫了她一眼:“我们跟随的是阿波拉拉的军队,耶多大人是甘格拉在其它三部落的使者,这点您一直不知道?”
晓蓠摇摇头。
图特告诉过她,作为古实实力强大的部族,甘格拉却不曾恃此横行欺霸,相反行事低调,对王国的态度忠诚友好。要不是海亚公主暴毙,其余部族加在一起也起不了什么事。
可是按亚洛的说法,甘格拉的态度居然转变得这么快,更遣派了自己的人到新结的盟友当中,只能说公主的死让甘格拉一族深切红了眼。
“那么除了必须安排人看着以及多耗费一个人的口粮,带上我到底有什么用?不过是名弱流女子。”故意使口吻充满困惑,但内心确实也有点想不通。
被耶多喝止在屠刀下幸存下来,又孤注一掷成功放走了帕苏伊,由此笃定认出了自己的耶多有着留她活命的目的,不管是什么,可惜多日的无人问津,晓蓠无法不反省一下这个惯性思维衍生出来的想法。
“小姐可是目前领军和我们对战的埃及统帅的妻子?”
这种颇感耳熟的确认身份式的问题,引起了晓蓠的警觉,转念一想亚洛不会对自己下手,她松了口:“没错。你是如何得知的?”
亚洛锁着眉头,深不见底的目光打在她脸上,有些恍然大悟,更多的她琢磨不透。
晓蓠脸色一正,沉声道:“告诉我怎么回事。”
“小姐如果遇到过前阵子烧毁树林的大火,聪敏如您,不会不明白怎么回事。”语气讳莫如深,他把问题抛回了给她。
他指的,跟导致她落单的是同一场火?
“我的确遇到,还差点被卷进去。可你欲语还休的原因和这个有什么关联?”
“那全是您丈夫,也就是隐藏在不知哪个角落的埃及统帅,率领他的军队干的好事!所以假如您命丧在了那场大火里,一定是神对他恶行的惩罚,要让他的妻子间接死在他罪恶的手上!”
亚洛迸出淬了毒一样的憎恨眸光。
突如其来的寒气让晓蓠慑了一慑。她凝神寻思,难道是图特纵的火?
早在图特出征当天,她就得知了这次图特带的兵不到此前北征的一半。当时她臆想着,这些部落在自己地盘上再能翻手为云,人口总该差它的邻居一大截,面对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埃及军队,更会从一开始就处于劣势。
然而自帕拉米苏口中,尤其这段时间跟随耶多的队伍行走过密林沼泽,她转而深刻体会到了何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撇开地利因素,在人数上如果真能逐一击破自是最好,可万一古实的战士倾巢而出,图特一方岂止以寡敌众,简直是以卵击石。
直至此际从亚洛身上,及回想之前无数次对她目露憎恶的古实士兵,她才真正搞清了战事的来龙去脉。
古实深知埃及出兵是早晚的事,接到确切消息后,他们加强了驻扎兵力和对周边的巡防,以及利用对地形的了解暗中藏匿,不作主动出击以保留实力。一直到两个多月前,他们发现一个埃及分队出现在了纳帕塔北边的林地,并在白昼修筑起板桥。慎重起见,集结东岸的古实军队派人趁夜摸查据报埃及军出没的一带,却屡屡无功而返。
另一方面,西岸由甘格拉部族主导的队伍已探清埃及主军的驻点,密集调来战力意欲将其重重包围,一网成擒,不料图特部署连串突袭杀得他们措手不及。奇怪的是埃及将领从不下令趁胜追击。反复数次,甘格拉与亚马登多的领袖反应过来,对方是想用这种方式消磨己方精力,猜度敌人不敢深入,于是他们未有调动战线,反而包围得更紧密。
经历一个多月的对峙,西岸的古实军队自认囤积了足够的兵力,准备在午夜对这支虚有其表的埃及军发起攻击,殊不知,早在两个月前他们已踩进了别人布下的局,并且泥足深陷。
仅凭一把火,整个战局顷刻翻天覆地。
他们起初还懵然发愣,直到哀嚎声烈焰声经由风吹散开来,眼睁睁看着为部落勇士提供匿藏庇护的连片乌木冒出滚滚浓烟,树枝带着熊熊燃烧的火,漫天纷飞,贪玩的火星藉由轰隆倒塌的庞然树干,窜至脚下的土地,当逃生出路所剩无几,死亡之神的微笑近在咫尺,他们方醒悟到太晚了!
东边翠屏一样分隔着卡洼与纳帕塔的密林也有一样的遭遇。
这场足足烧了三天三夜的火,却不曾向南蔓延纤毫,冥冥中,像有一只手拦住了大火行进的脚步。
后来他们无意中发现了一条前所未见的纵长沟壑,其跨度深度,令人瞠目。
原来修桥是伪装,暗挖坑带隔离火种才是实意!
“小姐以为为什么耶多大人要派我们来照顾您?”亚洛睇着面前的女生,神情庄重,“这些雨林世代佑护着古实部族,被甘格拉和维图视为神赐予他们的土地,更有他们赖以为生的丰饶资源,摧毁了这些雨林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小姐可想而知。不说两大部族,单是在我们周围,随时想跳出来扭断您脖子、扒下您的皮泄恨的古实人就大有人在。”
听完青年仿如亲身经历的描述,她有刹那身置其中的恍惚,即使被他状似忠告的解释拉回现实仍心有余悸。
晓蓠侧头和他的视线相遇,无容置疑,她此刻万分肯定他话语的真实性。
对耶多意图的一带而过也在瞬间转为了担忧。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晓蓠都没能好好睡上一觉。
明天退潮耶多将带着所有的人渡河,可她却对对岸是谁带的埃及士兵全无头绪,要是没来得及见上图特一面便被榨干了利用价值并顺手杀了报仇,她岂非真的来送死的?
问题是她现在战力为零,没反抗几下身上便被戳出洞了。
呆呆盯着帐顶,眼睛慢慢无意识合上,等被迫张开,好像已经过了一天,黑暗中隐隐浮现出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你怎么……”
来人递上了一包物什,声音极轻:“趁外面没人,小姐请赶紧逃。”
晓蓠诧异地怔了怔,下意识接过包袱,稍一摸索就找到了熟悉的刻纹,眼睛却不禁落到人影的面门上,她歪着头:“为什么?”
黑影低了低头,复看向她,“您说得对,我们追求的可能建立在无辜者的痛苦之上,但我们已经回不了头了。”
两双同样清明的眼睛映照着彼此没有熄灭希望之光的脸庞。
“可假如我们的罪与血能为族人换来解脱,我们甘愿承受所有。即便如此,可以减少对别人伤害的话,我还是想去尝试。”
她一时失却了言语,垂眸,深思地捏了捏硌手的冷硬。
就要天亮了。
都说破晓前的夜最黑最暗。
这样的景致只在映出微光的眼睛里停留了一瞬。悄悄探过身子,踮起脚在营帐间赤足奔跑。
她得跑快点,再跑快一点,不能出任何差错,更不能被人发现。她有必须活着逃出这里的理由,她不想,也绝不可以再被人囚禁下去,信手摆布牵制任何人!
痛——
一个物体撞了上来,她抽出短剑,想都不想就要刺下去。
“别杀我……”稚嫩声音满满的颤抖。
她未敢置信,思索间,有脚步声在接近,她伸手一扣足下一旋,两人躲到了一顶帐篷背后。
“祖,安静。”
小孩战战兢兢,惊魂未定,闻言立时一愣:“是你?”
晓蓠没好气,“你在这干什么?”她近乎贴着男孩的耳朵,压低声音问他。
只见祖反手抱住她的手臂,“救我出去!我要找外公!”
什么?
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她放弃了细问的念头。明白再待下去一切势必回到原点,或者更糟,她望了眼怀中的小男生。
“你行吗?”
尚未应在黑暗中视物,祖看不清搂着自己的人的表情,听见问话,他用力点了点头。
她就奇怪甘格拉态度转变得那么猝不及防,竟然是耶多私囚了海亚的三个孩子、甘格拉族长的亲外孙,一路向南深入战场,分明把祖和双胞胎当作了人质。
眼下平时上蹿下跳调皮惯了的祖惊险逃了出来,却还留着希瓦跟赫亚在耶多手上。说不定无需半天,逃脱在望的一大一小将和双胞胎重聚,虽然她确信两人一点都不怀念恶魔的巢穴。
“什么人?快停下投降!”
跑得快喘不过气,骤然一声厉喝,数不清的剑刃出鞘弓弦挽满,晓蓠却大喜过望。
“我们不是敌人!请保护我们面见你们的将领,我是图特将军的妻子!”晓蓠强迫自己缓下呼吸,尽量口舌清晰地说。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来人,将他们绑起来。”
晓蓠慌乱地张望着不怀好意上前的士兵,她张嘴试图向那领队模样的男人证明自己,可惜一个字都挤不出。
“你们这帮蠢蛋,我是甘格拉的王子,你们胆敢对我无礼!”
祖气呼呼大叫,晓蓠奋力护着他不让士兵伤害到他。
她气得双唇都颤了起来,一边动手反抗,“住手!这样做你们会后悔的!”
男人见状不耐喊道:“你们三天没吃过东西吗?利索点,下手不必留情。”
就在这时,一串响动游蛇般灵活地靠近了他们。
“全体戒备!”
晓蓠反应及时,一把推开了身旁的士兵,取出包袱里的武器,银芒乍现。闻见异动的士兵不由惶然侧目,包括下令绑起他们的领头男人。
激动过度,粉唇依然在颤:“我说过,我不是你们的敌人。”眼睛全然没看他。
尽管这队埃及士兵规模上与追捕赶来的古实小队不相伯仲,可两厢相遇,前者远不及后者的麻利狠辣,表现十分被动。
晓蓠连挟带拽地将祖拉到一棵根部茁壮的大树下。
显然古实一众战士谨记着他们跑出来的原意,在她剑下倒下了同伴即刻有人替补上来,她凭借技巧的攻防如何应付得了如此凶狠的连环进攻,不一会就受了伤,狼狈尽现。
杀戮仍在继续。
不知什么时候起,战况一面倒,胜利女神彻底弃他们而去。
软瘫在地的埃及士兵越来越多,沾到身上的血越来越浓,她放眼惨烈的战场,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而她死前唯一思念的人,他在何处?
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北征前的星下庄园,扬起船帆的风中,交换誓约之戒的金光里。
当前方最后一个埃及士兵倒下,当铁剑都无法抵挡黑皮肤战士的众矢利矛,呼啸着扑向晓蓠——
她的英雄,她的男人,她的图特,王者降临!
齐头并发的尖锐从侧旁被无情截断!
晓蓠怔怔转头。
模糊视野中,血肉淋漓背后,他的动作迅疾如电,身影苍劲挺拔,一步不偏地,朝她走来。
她终于再次见到他,浑身却止不住地颤抖。
他身后,全副武装的埃及军队是一袭白色骇浪,嘶吼着,咆哮着,沿坡地俯冲而下,惊溅起血红的浪花,眨眼间,淹没过狼藉的一地,向她涌来。
他来到她面前,同样的血迹斑斑、不堪狼狈,只是从容不迫的气势无声无息覆盖了全部,比死神还冷酷的眼神绽放出柔和的光芒,薄唇慢慢弯起,恍若洒满了月光的沙漠清泉。
“蓠。”他轻轻喊出那个单音,然后用握剑的手臂,抱住闪烁着泪光扑入他怀中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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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邃,挂满繁星的天幕却莹亮璀璨。
“你在发呆。”
“……嗯。”几番高|潮,她的回答有些懒懒的,惟独大脑尚余半分清明。
“好好休息,一切有我。”图特圈紧她的腰,埋头吻了吻她锁骨往上,颇有些刺眼的伤痕。
“嗯。”她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半晌,侧过头深深地看他。
“我很想你。”声音微微沙哑。
大手抚过她的脸庞,上面的每一个起伏、每一个褶皱经由他的指尖呈现在脑海,仿佛早已烂熟于心,刻印在了灵魂的深处。
“我知道。”
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两人只想依偎着彼此,安静共度珍贵的一分一秒。
忽然,晓蓠稍稍转身,伸手想要挪开扣在腰间的手臂,自然纹丝不动。
“蓠。”声音略带不满。
“先让我起来。”她坚持。
图特抑压着疑惑与怒气,眼睛紧跟晓蓠的一举一动,很快,她就在自己脚边停下,以跪坐的姿势面向着他。
“现在是妻子奖励丈夫打胜了一仗的时间。夫君你可要保持别动。”晓蓠笑意盈盈,夹带着少女的促狭。
听毕,图特反倒恢复了冷静,耐心静待自己妻子给出她口中的奖励。
她想玩什么小把戏?念及此,他心情不由愉悦起来。
默默深呼吸,她缓缓俯下了身子,开始温柔地用手抚弄、用嘴亲吻他的双足,匍匐往上……
他的脚踝,到小腿;
他的膝盖,既而是大腿;
每一寸肌肤、每一条触摸得到的骨骼,她都怀着满心爱意,虔诚膜拜。
她恣意点火间,图特双眸已幽暗得吓人,他再无法控制炙热喷薄的呼吸,蜷起的手指几近捏碎了塌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