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么?”轩辕上虞还有些恍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皇后便又说了一句:“我说,你先坐下。”
这一次,没有用敬语。
轩辕上虞这才反应过来,忙又缓缓落座。方才坐定,便反应过来刚才母后说的话,又是一阵惊讶。
皇后没有再看她那不知为何略有些呆傻的儿子,继续说道:
“都过去了……十年了,你的外公和舅舅如今也都安好。”
皇后提壶为轩辕上虞斟茶、轩辕上虞忙要上手被皇后制止了。
清冽的茶汤淌出一条优美的弧度、然后稳稳落入轩辕上虞面前的茶碗中。清冽茶水声伴随皇后沉着的声音一起传来:
“凡人行事总要付出代价,你舅舅当年送嫁时说的那句’宫门一入非无恃,万氏倾族护阿姊’,想必被你父皇记在了心里。……宁王案不过是他针对万氏设的局。或许是出于忌惮、也或许认为万氏在威胁他,所以他便存了亡我族人之心,只可惜……我万氏,并未让他如愿。”
皇后笑着,将茶碗往轩辕面前推了推:
“你父皇做事,向来不喜做在明面上。就如宁王案他真正的目标是万氏,这次的丞相被刺案,他针对你也并不算他的本意。他的本意是在试探我、试探你的舅舅、试探万氏……他想看看如果动了你,万氏会作何反应。”
轩辕上虞震动,不可思议:
“所以钟如七被绳之以法……是舅舅……”
皇后颔首:
“是也不全是……钟如七得势多年,在朝中的势力如日中天,之所以走到今日的地步,最大的原因其实还是你的父皇。”
“父皇?钟如七不是父皇身边最得力的干将的吗?”
轩辕上虞再次疑惑。
皇后今天超乎寻常地有耐心:
“是得力干将没错~但当这位干将武功尽失成为废人,再也不能为他出生入死了。那在你的父皇看来,就跟一枚废棋无异了。……加之又出了秀女的事情,你的父皇不过是顺水推舟、让这一切水到渠成罢了……”
轩辕上虞恍然,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皇后看着他,忽然问:
“平忧,你真的想做这天下之主吗?”
轩辕上虞愣住,这一次他确信他没有听错,方才母后唤他的那声“平忧”果然不是他的幻觉。母后从未唤过他的字,从来都唤他“太子”,守礼却疏离。这还是第一次,母后唤了他的字,唤他“平忧。”
轩辕上虞有些惊喜,不对,是很惊喜,他甚至忘了母后在问他什么。满脑子都是母后那一声“平忧”。
平忧、平忧……
“平忧?”皇后直觉的自己儿子今日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多,竟然有些痴傻之态,不得不再唤他一次。
“啊,母后说什么?”轩辕上虞回过神来,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母后问你,你是真心想要那皇位吗?”皇后不得不再问了一次。
皇后神色肃穆,轩辕上虞也不由地正襟危坐、半晌,郑重地点了点头。
皇后心内不自然地松了一口气:
“你是大週的太子,是父皇和母后的嫡长子,那皇位原本就应该是你的!你若不想要便罢了,但既然你想要,就只管放心大胆去拿,属于你的东西别人抢不走。轩辕铨抢不走、歆儿更不可能,就算是你的父皇,也不能!”
这是母后第一次给他如此重的承诺,轩辕上虞大为感动。他从小就以为母后是不喜他的,但是母后却原来如此看重他,竟然愿意将这天下最贵重的东西交给他。原来母后一直是向着他的,轩辕上虞望着母亲的双目盈盈。
皇后扭脸看向方才的那把剑:
“母后和整个云洲,就是你的兀傲剑,你尽管藏锋芒在胸,无需畏惧任何。”
“母后……”轩辕上虞忍不住起身行礼,“儿臣扣谢母后!”
皇后也起身,扶太子站起:“太子无需多礼,今日这些话你知我知,不可出这佛堂。”
“儿臣遵旨…”
“既然有这份心……你若得闲时,不妨代母后去万府看看……”
轩辕上虞点头:“舅舅日前还给儿臣送过信,让儿臣不必烦恼……”
收到信之时,轩辕上虞确实觉得有刹那安心。
“那不是你舅舅……你改日去过之后便明白了……”
皇后面露一点微笑、似有深意。但并不想解释太多的样子,轩辕上虞便没有追问。
“母后……”轩辕上虞挣扎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母后以后能唤儿臣的字吗?平忧喜欢母后唤儿臣字。”
皇后愣住,看着难得面露赧色的儿子,有些不适应,但还是点了点头。
轩辕上虞瞬间笑了。
皇后还是不适应今日的轩辕上虞,挥挥手:
“本宫也有些累了,你也该给你父皇请安了……”
轩辕上虞没有觉察皇后的别扭,躬身行礼:
“叨扰母后多时,儿臣这便去了。”
皇后点点头,自己先行在前。轩辕上虞在她身后落后几步,将桌案上自己茶碗里的茶拿起,仰头饮尽。
这是轩辕上虞第一次喝到母后斟的茶,新茶特有的清苦,后调却是甘甜的。
跟着母后出了佛堂,看母后要往歆儿休息的暖阁去,轩辕上虞才又想起了一事:“母后……歆儿身边的嬷嬷,问他喜欢父皇还是喜欢母后……”
轩辕上虞并没有将话说完。
皇后驻足听罢,皱了皱眉:“本宫知道了。”
有了这句话,轩辕上虞知道母后会处理,便喜笑颜开地真的告辞而去了。
蔷蘼姑姑走进来:“太子今儿这是怎么了,竟如此开心……”
皇后摇摇头:“不知,想是茶吃多了,噎傻了吧。”
蔷蘼姑姑愣住,皇后可从未如此说笑过,这是怎么了?
今儿真的是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