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默契无需多言。
见江点星快步离去,燕苓目送着他,轻叹一口气。
一旦无了旁人声响,燕苓的寝居,便会悄然回归死寂。
燕苓静静环顾四周,仿若即将烟消云散的游魂,不声不响。
他想,他当真是要应了曾经听客私下暗言他的那句,“空有金玉之质,却难逃蒲柳之命。”
可但凡能长生,谁会想薄命呢?
只是,如今他当真觉得曾经不顾一切也要存活于世的心神,早已无声无息俱碎已成齑粉。他不愿意再看日月更替,不愿意再听闻方时砚虚伪的爱语,残存的躯壳中,所剩无几的清醒,似乎也只为意识到这个春日,是一场他命定的死亡。
这种感觉,随着时间渐长,愈发强烈,仿佛只要他肯闭上双眼,下一秒便可悄无声息离尘世远去。
胡说的。
他要死,也该寻一处依山傍水的好景,先为自己挖坟。
其实别院后的那处风景,就很不错。到时月下自刎,身体落入那土坑,也算是在这世间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只是,他不要被方时砚再找到。
这样的话,留具全尸倒有些艰难。
他疲沉的眸光,默然移向桌案的烛光。
火苗幽幽摇曳,交叠着燕苓与方时砚自幼时写给彼此的书稿。
恰时,一阵清风从窗棂拂过。方时砚今日追忆过的书稿,随风翻飞,沙沙作响,其中一页书稿,于燕苓的注视下,翩然如蝶,最终与火焰交缠。
星星点点飞灰落尽,每逢一处落点,便由余烬将火焰复苏。
火势,就此蔓延。
燕苓安然望着眼前一幕,心中自嘲地发问:那些回不去的过往,如今,是要他一起远走吗?
火舌不时便攀咬起床幔。从始至终,燕苓都未生出半分想要逃离的念头。
他默然感受着火焰的猩红与滚烫。那源源不断的温暖,就像是融融的拥抱,能够驱散贯穿他一生潮湿的寒。
燕苓淡笑一声。如此,他便不会再冷,也不会因那雨而胆寒了。
只是,他还想看这东宫最后一眼。
透过滚滚浓烟,燕苓的眸光,向窗外探去。
他本以为能见到群花摇曳,却不想命终的最后一眼,竟是飘摇的细雪。
他到底盼不到真正的春天到来了。
也不知阴曹地府,可有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