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王朝,223年。
皇家宗庙内金丝楠木高大粗重,在香烛烬灰中释放出浓郁到窒息的厚重。
金砖铺地,光可鉴人。
七八个衣着华服的年轻人正虔诚又沉重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头一下比一下磕得响、磕得重。
“求老祖宗开恩!救救大虞!”
“求老祖宗开恩!救救水深火热的百姓!”
“赫连氏不肖子孙,求列祖列宗开恩!”
穿堂风掠过金雕玉砌的门扇,直击厚重黑木牌位。
太庙里响起呕哑嘲哳的可怕声响,如同冰锥扎透野兽脖颈,却久久不肯让它丧命。
被擦得光亮的礼器在烛火摇曳中,散发出血色浓光。
跪在上首的帝王也不过十九之龄,还未及弱冠。
玄色龙纹礼服、十二毓冠、弯折的劲腰,无不彰显他的虔诚与孤注一掷的贪念。
风声愈大,庙堂森森。
——
七公主府,后花园池塘,一粉裙女子正在池塘中挣扎。
“救、救命……咕嘟——救——”
池塘岸上,湖蓝色流仙裙的女子丹凤眼半阖,气定神闲无视面前的呼救声。
身旁的侍女于心不忍,上前轻声提醒:“公主,若是赵小姐出了事,恐怕徐公子会更加不喜您。”
“本公主是主,他是仆,本公主需要他喜欢?”
侍女讶然,不可置信上前一步:“您……当真是如此想法?”
“自然。”
侍女表情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公主,不若青月喊来弓弩手,让他们射杀赵小姐,以作讨趣?”
“……”
赫连渺睁开凤眸,沉默须臾,朝青月点了头。
她望向池塘中挣扎的粉裙女子,凤眸掠过讽刺。
想到为何来到这里,便忍不住从心中叹气。
她本是大虞王朝的开国女帝,一介白身起家,征战十五年才结束乱世,开辟新国。
在位不过一年,她便猝死身亡在龙椅上。
因功绩过高,功德过重,倒是真的成了仙。
只是神仙职位千百年难变,她一时不好安置,便耽搁着。
前不久,上一任冥主追妻成功,入赘到九重天,冥界空了个差事,她便走马上任,做了新冥帝。
这才上任没多久,就被不肖子孙们的哭嚎给扯回了人间,要她帮忙救国救民。
说起来生气!
她来到了大虞最后一代帝王的统治时期,成了自己的九世孙。
原主是个实打实的善良丫头,哪怕是米缸里掉进一只老鼠,她也会把老鼠喂饱再放走。
常言道:大恩即大仇。
施之者坐高台,受之者心戚戚,想报恩却无路,久之,常见则心生怨怼,唯有杀之能安心!
正是因为原主过了头的善良,才导致她如今这般人见人嫌的境地。
原主是唯一一个在如今皇帝凄惨幼年时救过他、温暖过他的人。
可原主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封号的公主。
原主不受皇室待见,自然也不受全京城待见。
十五岁刚及笄,芳心萌动,爱上才华横溢相貌英俊的状元郎,却遭万般嫌弃,甚至被诸多千金小姐讥讽她做妾也高攀不起。
原主难受欺辱,昨日自尽,想了断余生。
她死前想到全皇室都在施用秘法召唤老祖宗,可她因为不受待见,甚至没有踏进太庙为大虞尽一份绵薄之力的机会。
或许是想死得有些价值,对秘法一窍不通的原主写下血书,甘愿以身作器,求老祖宗们救救大虞。
赫连渺看了那封血书,字字珠玑,字字泣血。
正是那封血书,坚定了她插手的念头。
原主刚咽气,赫连渺便借了她的身子,来到了这里。
自此,冥界女帝成了亡国公主。
老祖宗成了九世孙。
赫连渺指尖划过侧脸,细腻的肌肤远胜过她的从前。
十五岁如花似的年纪,比她那副征战沙场、千疮百孔的身体要强上数百倍。
只可惜……
她耗费十五年打下的基业,被这群不肖子孙败了个精光!
混账!
简直是混账!
赫连渺心口闷痛,恰好青月带着弓弩手赶来。
“公主,弓弩手十人已做好准备,可要现在射杀?”
青月乖巧的鹅蛋脸布满张扬和激动,仿佛说出口的并非血腥之言。
赫连渺承认,眼前这丫头很对她的胃口,狠辣果决、长得还乖。
她抬眸睥睨眼前的十个弓弩手,冷锐的视线犀利又渗着寒气。
“每人一支箭,射中十指者赏百金。”
弓弩手们各个高大威猛,身上的褐布裹不住虬结的肌肉,十人齐齐跪地。
“公主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赫连渺退至一旁,池塘里的挣扎累了的赵雪绯赵小姐拼了命地求饶。
“公主!公主你饶了我……咕嘟咕嘟……”
“你个贱人!子路不会放过你的……咕嘟咕嘟……”
赫连渺置若罔闻,饶有兴趣望向弓弩手们。
“再不动手,她可就将本公主的池子喝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