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写下去,眼见就要中暑了。
可他就是写得极其认真。
元伯川生出一种感觉,恍如看见婴儿第一次尝试独自站起来蹒跚学步的样子。
极其珍惜,向人世间初次走去的这一刻。
元伯川震惊他的定力。
谢长厌终于在晕倒前的最后一秒写完了。
慈香君比芫荽还快,向前一步弯腰扶住双眼紧闭的谢长厌。
她趁机偷偷扫了案桌上的信件一眼,“惠书敬悉,拳念殷殊。汝见此信……青州繁花似锦,甚盼与汝共赏……书不尽意,谨付寸心。”
元伯川手速极快,珍重般将信双手拿走。
“我一定会将此信送达。”
此话是对晕过去的谢长厌说的,看都没有看香君夫人一眼。
慈香君看着来去匆匆的元伯川,心中有点恼他元家真是礼数不周,仗势欺人。
转念又想起那封信。
她仔细回忆文字细节。
一封很普通的信,写来写去无非就是你很好,花很美,期待和你一起追。
看来他还是没有胆子告发她司徒家。
慈香君松了口气,轻笑道:“废物,还真是高看你了。”
慈香君放开搀着谢长厌的手,任他咚得一声倒地。
*
青州城外有一胜景,瀑布飞流聚成巨大湖泊,碧玉翡翠般的莲叶东至悦陵,西接琼山,七色荷花绽放满池,香气袭人,灿如云锦。
碧波荡漾,湖中有金光璀璨,晃得人睁不开眼。
一艘画舫在湖面悠然停泊。
船身雕梁画栋,金粉勾勒出繁复精美的线条,双鱼嬉戏的图案刻于船身,栩栩如生,熠熠生辉。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往日游客众多的热门踏青赏玩之地,今日却全为这一艘画舫封了全场。
更不会想到,什么样的手段能够把这样一艘与青州格格不入的奢华画舫搬入这天然雕琢的美景。
叫那青州的文人才子看了,可不得好好吟诗,将这个骄奢淫逸的做派贬斥至日暮时分还不尽意。
画舫上的人毫不在乎。
一双纤白素手毫不怜惜地折下一枝粉嫩荷花,递给端坐在鲛绡软垫的白发少年。
她勾起那束系着五彩长命缕的白发,试图编一个小辫,将花系在其间。
“珩儿,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这株荷花总该要了吧。”
白发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行事举止却沉稳得多。
他冷冷地看着散在四周的稀奇玩意,红珊瑚都丢在了最远边,自己的脚边甚至还有个小小的拨浪鼓。
白发少年说道:“这些东西不适合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利落短发被风拂过,些微凌乱地掩住他眉宇。
但却遮不住一点他眼中的冷意。
白发少年带着风霜裹挟的语气道:“还有,不要再叫那个名字。”
“我有我自己的名字。”
“江司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