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路人都互相大笑,你推我我推你,最终谁也没上去讲讲自己的故事。
谢长厌也站在人群中。
他时常梦到前世,午夜惊醒,便不敢再入睡。
写我吗?
好寻常的一生,连自己也梦不下去。
谢长厌摸向死者档案里夹着的玉简,学生一旦死亡,这玉简便会自动归位。
玉简冰凉,也曾被怀里焐热,他人生的高光点很大可能就在于考进白塔学宫的那一刻。
这是他为自己赢来的。
谢长厌,很佩服。
他走出巨鹿兰台,日光汹涌,灼得眼睛生疼。
林泉之和江司扬带来了已经卖出去核的好消息,将兑换好的灵玉返给谢长厌。
林泉之看他神色苍白,担忧道:“第三日了,长厌兄可有把握?”
谢长厌默不作声,给归思邈发了封灵鹤。
林泉之瞧见,灵鹤上一笔一划写着,“沈阙岚在多少年前进入千秋学院执教的?”
谢长厌这才出声:“时间还早,我想去他院子里看看。”
林泉之疑问:“谁?沈阙岚?”
江司扬开口问道:“你知道吗?”
问的是今朝,她小指弹掉树叶上的毛虫,眼神里满是“大少爷你还是记一下路吧”,无奈道:“大概知道。”
几人走近,林泉之才明白,原来是要来死者的院子。
院外有几个挑夫抱怨着,中间还围了一个老旧棺木。
那死者居然还没下葬,要不是学院提供了冰系法阵,都快化了。
几人听明白了,大概就是家人觉得路途遥远,没办法来澜京城收尸,就说随便葬哪儿都行,但这葬哪儿还不得死者最亲近的老师沈阙岚发话,但沈阙岚如今闭门不见,说是院长让他避嫌不得插手一切有关事项,他又与其他老师合不来没什么交情,这下挑夫们也不知道问谁,都不敢动,怕万一动了,这乡下佬的家人或者不好惹的沈阙岚回头又鸡蛋里找骨头,讹他们一笔。
谢长厌:“归老呢?”
林泉之:“你还不知道吗,沈阙岚闭关前大发脾气,不要归老管他的事。”
谢长厌点点头,转身进了屋。
屋子里被打扫得很干净,与他同住的学生因为此事,已经重新分配了个院子。
桌上还放着谢长厌写过的关于尸鬼的呈信,但他字太丑,沈阙岚不愿意看,都让死者誊写一遍,死者还跟谢长厌嘟囔过练会字吧你。
每个学院都有自己独特的信纸定期定量发放给学生用,比如,千秋学院的信纸上有很浅的愈创木花线条印记。
谢长厌拿出那封约见死者的“亲笔信”,这封信用的是普通信纸,与死者院子里放着的所有纸张都对不上。
林泉之常年看书,对这些倒是颇有了解,他向谢长厌要过信纸,仔仔细细摸了一圈纸的边沿,又翻折了几下。
林泉之:“这是桃花纸,质地细腻,韧性很强,不易发灰泛黄,多用来制作书籍什么的,书籍类常年翻阅容易损坏,这纸正好避免……”
谢长厌:“多谢,看到这里就行了。我们走吧。”
林泉之跟上,瞧见谢长厌手中还拿着方才从衣柜里翻找出的一件百家衣,小小的,灰扑扑,看起来很破旧了。
但死者还是将它带来了澜京城,带进了学宫,悉心保存。
谢长厌清点了一下自己手里现有的钱,心中有了个数,走到门前拿出两枚灵玉和百家衣,对挑夫道:“劳烦各位帮把人葬了吧,连带衣服一起。”
嚯,白塔学宫的学子出手都这么大方!这可是两枚灵玉,当他们两个月的工钱了!
本来看着这破棺材,大家就没指望能从这趟里捞什么油水,没想到还有个出手大方的少爷。
怨气一扫而光,挑夫们开心道:“您想挑哪儿的风水宝地给贵人落葬?我们白送立碑,贵人名讳是?”
贵人,死了倒成了贵人。
谢长厌抬起头,目光跃过白墙:“他叫乐栖。”
他冷道:“请将乐栖葬在澜京城最近的一座高山,一定要高,高到能亲眼看见白露楼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