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厌也没有嫌弃,任由这装傻的于知新乱摸,扯掉玄色外衫,摸出一枚院徽,是千秋学院的愈疮木花,平时学生们都会佩戴在胸前,谢长厌今日将它藏了起来。
于知新的手微微颤抖,露出熟悉又怀念的目光,又有一丝恐惧。
今朝展开一幅画像:“这个人你认识吗?”
那个作揖尸鬼的面容。
于知新看到画像,终于崩溃,不再装傻,泪水夺眶而出:“他……他怎么了?他是不是死了?!”
谢长厌缓缓道:“被我杀掉了。”
于知新浑身剧颤,他慢慢扒下自己的衣服,露出锁骨处的洛林之血。
与小倌身上的图案一样,但细节上又有些粗糙,小倌的图案顺滑平整,而于知新身上的有些歪扭,更像是人为泄愤刻上去的。
谢长厌回忆那尸鬼的手掌心图案,也是边缘有些粗糙,令他最开始看成了圆形,都没认出来。
谢长厌确认道:“沈阙岚做的?”
于知新语气充满恨意:“除了他还会有谁这么对我们!沈阙岚下药废了我们的修为,让我们永远维持当时的模样,将我们送进了这与学宫近在咫尺的腌臜之地……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谢长厌心中了然,因为他们都很相似,面庞清秀漂亮,又性子柔弱,没有背景,就算失踪了也无人在意。
谢长厌:“他能将你们送进来,是谁接应的?”
于知新:“是妙光!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与谢长厌猜的有些出入,没想到,沈阙岚和妙光居然也有层关系。
谢长厌继续问道:“一个叫林琅,或者司徒琅的人呢?你见过吗?他在这里都做些什么?”
“琅”字一出,于知新呼吸急促,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林琅……他是恶鬼!他从新人中挑选有些资质的人,喂大家吃……”
于知新干呕起来,水面激荡:“喂大家吃尸丹!把大家都变成半人半鬼的怪物,再利用自己蛊惑人心的能力,将大家炼成尸鬼操控,增进自己的修行!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居然能够在这个夜夜笙歌的花楼下隐藏身份做那么残忍的事!”
谢长厌冷道:“因为他才是妙光真正的老板,也是现在白露楼幕后的操控者。”
前世,谢长厌就一直不明白花楼女子妙光是怎么勾搭上世家的,司徒琅不像他爹流连女子,结合过往今世的细节,谢长厌终于笃定自己的推测,不是妙光引诱司徒琅,而是司徒琅一直就是藏在妙光后面的人,陪伴林听荷不过是他光明正大进出的幌子罢了。
谢长厌:“幸好你还没有被炼成尸鬼。”
于知新面露惭愧,低声喃喃道:“我全靠装疯卖傻,他说这样做出来的尸鬼没有价值,他才放过我,只让我去做些暗地打扫的活……我借机多和同伴们聊天,帮他们保持神智,希望能找到机会救大家出去……可是送出去的求救都石沉大海……”
说到这儿,他声音哽咽:“日复一日……同伴越来越少……然后有一天,我最好的朋友不见了。他们说,那个恶鬼要把他送进学宫杀一个姓谢的新生……再后来,又抓了一个新来的,还没把他炼成尸鬼,就直接杀了……让我拖出去,说自然会有人收尸……”
于知新抬起头,泪水簌簌:“你们,是杀掉我朋友的人对吗?我不怪你们,他早已经不是他自己了……从前他一直跟在沈阙岚身边,乖巧恭敬,可姓沈的嫌他礼数不好,曾让他在大雪里作了一整天的揖……他身上堆了厚厚的雪,也不曾停下怠慢……最后,却换来这样的下场……”
“谢谢你们帮他解脱了。”
谢长厌沉默片刻,回道:“你朋友死前向我说话了,多亏他亮了手掌印记,我才找到你的。”
于知新急切道:“他说了什么?”
谢长厌看着他,缓缓道:“他说,‘如果是你的话……’”
如果是你的话……
于知新双手紧紧捂住脸,又哭又笑,“你,你和我们外表很像,也被沈阙岚讨厌……我们曾互相鼓励,说如果有人来救我们,如果当时更勇敢地反抗沈阙岚就好了……没想到,他真的指引了一个和我们很像的人来找我们了……”
屋外突然有梆子声响起。
哗啦一声,于知新从桶里起身,慌乱道:“我必须走了……这个时间点,林琅会叫我去蛹室打扫……”
他犹豫了一下,声音微弱却托付了万分恳求,像是抓住最后的稻草:“你、你明天还来吗,或者后天……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能救我们出去吗……我还想,我还想读书……”
吱呀。
门被推开了。
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他提起水桶低头走了出去,背影在昏暗走廊越来越模糊,留下一地的水渍。
后院水池咕嘟冒起,有人悄无声息从廊下暗处走出来,影子拉得极长,像无穷无尽的水草向上蔓延攥住人的脚腕。
“打扫时间到了。”林琅,不,应该称他为司徒琅,打量一眼这才从水中死里逃生的傻子,他平日的光风霁月不复存在,面容阴沉,“又被作弄了吗,蠢货。”
说完,便按下某处开关,后院中的假山水池缓缓移位,阴风骤起。
跟着司徒琅走在后面,背影缓缓抬起了头,他拎着木桶晃悠却未洒出一滴水,中指黑环隐没在黑漆漆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