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幼稚园中班组织了一次主题为“海洋世界”的实践互动课程,出于各种因素考虑,课程地点定于米花购物大厦的极目海洋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夹在购物大厦的门店之间求生注定了这处场馆的规模不会很大,然而只有真正进入其中才会发现,无论是海洋生物种类还是各方面设施设备,这里竟丝毫不逊色于外面自成门户的海洋馆。
橘红帽子条纹体恤的幼稚园学生跟在老师后面叽叽喳喳,像一群活泼吐泡泡的小丑鱼。
“看,是水母宝宝耶,它们在跳舞!”
“哇,那边的小鱼都在亲嘴……”
“鲨鱼在里面不会憋死吗?”
工作人员微笑上前:“不会的哦,小朋友们。我们的鱼缸里配有换气装置,鲨鱼在里面会很舒服的……”
“跟在海里一样舒服吗?”问出那个问题的小朋友歪歪脑袋。
另一个小朋友点点头:“应该比海里还舒服!因为现在核污水排放,我哥哥说海里的小动物都死光了,连小美人鱼都躲进下水道里了。”
“好可怕!”
“……”
“好了,小朋友们,让我们一个一个站好保持安静。”带队老师连忙让孩子们整理队伍,满怀歉意地看着工作人员,连连鞠躬,“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课程了!”
这边幼稚园小朋友阳光明媚地上着课,欢快的笑声、惊叹声几度将聚拢的鱼群打散,那边呲着大牙眯眯笑的鲨鱼头四周笼罩着阴郁沉闷的死气。
场馆主人几度抓狂:“不要垂头丧气,快打起精神来!我怎么教你的?要微笑,打招呼,见面say hi~”
鲨鱼头卸下,露出一张阴暗但实在美丽的少年脸,正是来路不明惨遭抛弃脑子有坑少年。
他被厚重的头套闷出一身汗,神色不耐,看到名义上的老板时这种不耐更是到了极点,拳头捏得咯咯响,像是随时准备暴起生吞一个人类。身后是水母展示区,此刻本该密集的水母大军齐齐缩进角落里,连一小个触角都不敢冒头。
场馆主人后退半步,捂住眼睛腿软发抖:“私密马赛,但是瓦达西才是老板呜呜……”良久没有人回应,悄悄岔开手指,眼前除了同样探头探脑四处侦察的零星水母再无其他。
“哇,好漂亮!它们有小灯泡。”
“这样天黑就能不怕大老虎了!”童言童语吵得人脑仁突突,转战阵地的少年迅速意识到自己做了个怎样错误的决定。六七个闲荡的小孩子围了过来,人类幼崽独有的肉香霎时变得清晰,少年下意识吸吸鼻子,而后眉头紧锁。
难闻、呸!没、有章、鱼,香。
难闻的但擅于恃靓行凶的人类幼崽甜甜软软扑进少年怀里,一边上供糖果玩具,一边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哥哥给你糖”“给你奥特曼”“哥哥你好香哦~”“跟水母一样漂亮”“比刚刚那个凶凶的鲨鱼叔叔好多了”——人类的肤浅本质从幼苗时期就已经显露无疑。
跨物种的交流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少年审视着手里的小玩具,瞳仁缩成一条缝,舌头抵住上颚:这、些人类、崽,竟敢挑、衅、他。
迟钝的猎杀本能在血液中苏醒,少年喉结上下滚动,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身体悄然变化,都、干掉……
“hi,真巧。”一只手搭上肩膀,所有变化戛然而止,身后,不知从何时出现的男人扯出个堪比太平洋的笑脸,“两天不见改行当幼师了?”
幼儿园小朋友集体被忽然出现的游息吓得一呆,匆匆赶来的老师终于找到了这几个掉队的小鬼头,又是一连串道歉后急急忙忙将自己丢人现眼的学生提溜带走。
少年的反应有些迟钝,将近半分钟的漫长思考后终于进步喜人地吐出一词:“滚蛋。”
经受过社会的毒打之后就是不一样,游息正要说什么,不远处忽然传来阵阵惊呼,随后一声沉闷巨响,脚下的地板震颤着挪开一道裂缝,场馆门窗闭拢得严丝合缝,灯光尽数熄灭。
下一秒,水族箱中散发蓝绿荧光的水母成群游动摆出各种数字造型,幽深梦幻令人如临海底奇境,人们为海洋馆的大胆创意而惊叹,谁也没有发现偌大场馆中凭空消失的几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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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游息紧紧攥住一人的手,哑声问:“还好吗?”身上的人缓缓动了动,似乎是在点头。
“……好了就起来,腰快断了。”游息闭眼,枕着手,声音带着淡淡的悲伤,“我要是因为腰椎间盘突出找不到老婆,你全责。”
那人一颤,急忙将自己挪开,扶起游息:“对不起,抱歉,我真的非常抱歉!”
——却是道柔软似水的青年女性嗓音,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中文。
“你是那个幼儿园老师。”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游息奇异地感到一丝微妙,在掉落前的一秒钟,他听到的同样是这个声音。同样的语调,同样是在道歉,甚至于遣词造句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对方的声音充满了惶恐不安:“是,是的,我是野田织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