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田织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认真:“他是你的同伴,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选择伤害他。”
这是什么意思?游息心道自己长得也没那么凶残怎么这人天天操心自己会欺负一个小傻子。
他本想说什么,窥见对方认真的神色又硬生生改口:“得,谁欺负谁是狗。”
游息摸着良心起誓。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满载货物的船只靠港停泊,绳索收束,装备完毕,只需等待最后一遍检查无误允许航行的结果就能正式行驶,完成最新一趟的出口贸易。
游息问起对方要如何处理那些相片:“这毕竟是关键证据,处理不好后果会很麻烦。”
野田织罗攥紧脖子上模样精巧的吊坠,不过半个巴掌大小,末端缀在胸前,任谁看都只会以为是复古风格的项链而已。
“……上交记者台,曝光这一切。”野田织罗咬牙。
然而这话一出口就遭到了更为残酷的追问,游息看着到此刻仍旧天真过头的记者,问出了对方一直逃避的问题:
“上交?可你一个被排斥在核心圈层之外的小喽啰凭什么觉得自己有令人信服的资本?换句话说,我应该问是什么使你直到现在还在相信你所谓的前辈、上层?”
“这么大一个基地要建成绝对不是一件小事。”游息牵起嘴角,那笑容在野田织罗看来竟比修罗恶鬼还要恐怖,令人浑身发冷。
“你猜它为什么能建起来?它为什么会存在?”
为什么?
都市繁华灯火映入眼底,
为什么呢?
地下基地活死人露出狰狞可怖的神态。
他们厉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受这么多的痛苦!”
“他们背后的势力是你无法想象的,就算你手里握着证据又能怎么样?他们有不下一千种方法找出你,让你消失。”游息的声音冷静而残忍。
活死人冰冷僵硬的大手扼住脖颈,野田织罗难以喘息,却在此刻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景、景田前辈……”
景田小六疯狂质问:“野田,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不救我?你知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我好痛,我痛苦到恨不得死去!”
泪水爬了满脸,捂住脖颈的手变成怪物湿滑的触手不但收紧绞缠,野田织罗泣不成声:“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醒醒。”
肩膀被人推了推,野田织罗终于回过神,原来眼前既没有冰冷的地下基地,也没有狰狞愤怒的活死人。
只有明媚的海滨港口,白云在天际变换着形状,游息坐上栏杆边缘居高临下望着她,手边放着架钓鱼竿。
“你要怎么做呢?”游息问。
“我要怎么做?”野田织罗喃喃重复,仿佛陷入极度的痛苦与茫然。
游息幽幽叹息,海风牵动衣角,低头宛若恶魔低语:“你可以销毁证据,现在回家,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你的生活将会如常进行。”
“…………”
沉默在方寸之地蔓延笼罩,直到遮住太阳的云层被光线穿透,光芒寸寸回落大地。
野田织罗终于开口,她像是想通了什么,站起身,视线依旧低于游息,气势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字一句:“可我终究是一名记者,为公众呈现真相是我的职责,若是为之而死,我不后悔!”
“那些他们已经忘记的誓言,我会记得。”
这个初出茅庐的女记者身上似乎总是带着一腔热血,无论何种挫折都不能将其熄灭,那双眼睛十分明亮,像是漫长黑夜里燃起的火把,无声驱散魍魉野鬼。
此刻没有人能够质疑对方话语中的真实性,游息也不能。
他有片刻恍惚,对方这副模样似曾相识,仿佛隔着久远的年岁也曾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坚定地走向一条注定崎岖的路。
这条路注定不会太平。
对此,游息虽不能提供帮助,也做不到给人浇冷水,只能道:“那就祝你好远。”
“让火烧起来。”游息跃上甲板,轻叹道:“等到所有人都无法置身事外的时候,或许……才能真正涤荡这世上的罪恶。”
言毕转身走向船舱,时间差不多,他得去看看少年醒了没。
让火烧起来……
野田织罗思索着,再看向游息离去的方向时声音已经轻不可闻:“谢谢你,你是个很好的人。”
海风吹拂,海绵荡开水波,白浪迭散,航船终于驶向远方,载着一程短行的旅人。
再见了。
有人在心底默念,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