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已经调到了最低亮度。
暗到没人能看清潼恩的脸。
借助路灯和小店里透出的一丝昏沉黄光里,他们只能看清这女仆白色裙摆上的红色血点,和那只苍白、劲痩,握着球棍青筋凸起的手。
同样的,她也看不清其他人的脸。
但不同的是,潼恩才懒得看。
她自己都分不清是讨厌这群人的称呼还是讨厌这个世界,怒火中烧下提棍就干也是想让这群吵哄哄的家伙守点秩序而已,拿着如此好使的武器只是砸了两三个人的腿肚子,非常非常小的惩罚……顶多痛一阵。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居民这么不经吓,一棍下去,力气没使上三成,尖叫可抵达九霄。一个人被打了,其他人立刻抱头鼠窜,甚至直接腿软到瘫坐在地,都不用潼恩出声威胁。
嘁,没劲。
她瞥了眼噤若寒蝉瑟瑟发抖的老板夫妇,自己翻过柜台,拿了酱油,付钱走人。
回去的路上更昏暗了,先前的路标淹没在夜色中,手机屏幕也暗得无法看清。四周无人,但总是发出窸窸窣窣的鬼祟声响。
潼恩并不在意。星罗帝国的居民,没有几个能写出比北境更危险的地方。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现在一肚子火。
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个鬼地方,莫名其妙被人骂贱仆和下等货,回去还要给一个酷似艾斯黛拉的女人和一个酷似小私生子的小屁孩端茶倒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等荒唐事?!
被戴了绿帽不说,还得伺候那娘俩!
潼恩气得猛一挥杆,锐利的破空声夹杂着一声悲厉尖啸在夜色中绽开,飞远。
如同雪白奶油的裙子上,腥臭的绿色粘液覆盖了血点。
潼恩甩了甩球杆,也懒得管那个伺机偷袭的不明生物是什么样子,扛着球棍继续走。大步流星地撞上了路灯杆子,登时眼冒金星,后退两步,又被围着樟树的栏杆绊倒,一屁股坐在了栏杆的尖端上。
啊!!!!!!!
痛死爷了!
潼恩差点飞起来。
一跃而起,潼恩不敢再轻举妄动。站在原地龇牙咧嘴长吁短叹地揉了好久屁股,挥起球杆四处探查。
球杆既当盲棍又当防身武器,潼恩渐感力不从心。怪物越来越多了……虽然仍能保持无伤,但她为了防御四面八方的怪物转了太多次身,彻底失去了方向感。
砰!
球杆在骑士长手中如同圣剑,从头顶至脚下大力劈砍,偷袭怪物被砸扁在地,全身开花。
骑士长本人却没有丝毫杀敌的快乐,面色凝重如在北境。
手上出了汗,太滑了,刚刚没拿稳,橘子罐头摔出去了。
听声音,估计和怪物一样已经在地上碎成一滩花了。
虽然那女人或许也不喜欢吃橘子罐头……就算喜欢吃又怎么样?她也没让潼恩买。
但潼恩还是觉得十分可惜,要是没给艾斯黛拉带这瓶罐头,她就可以买大瓶的汽水了。
她好渴,也好累,风吹在汗湿的衣服上好冷。
这具普通人的身体也太弱了……还穷,还得伺候两个人。
她撑着球杆休息,凝视着黑暗。无际的黑暗,就像北境无边的雪野。
四面茫茫,孤身撑剑,失去方向,不知营地,只知战友埋在脚边的雪中。凛冽刺骨的朔风里仍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但低头看去,是洁白无瑕的雪。月光洒在雪上,皎洁灿烂,闪闪发光,像是遍地璀璨的银……
潼恩猛然回神。
涣散的瞳孔聚焦,地上真的出现了“雪”——是一片白光!
她立刻扭头,只见不远处的巷口探出来一盏白灯笼。灯笼以白银雕刻,精美无双,其中的明珠光辉皎洁,和圣殿供奉的十二宝之一明月泪一模一样。
潼恩看直了眼,圣殿的十二件藏宝乃全天下最神奇迷人的宝物,连皇室珍藏都相形见绌。即便身为圣殿骑士长能经常看见,她每次还是移不开眼。
这次例外。
在银色高跟踏进视野的刹那,本被牢牢吸引的神思瞬间松动,视线随着裙摆缓缓上移,呼吸逐渐停滞。
这……
这是人……还是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