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考试气氛终于在一月底淡去,寒假来临,学校很快变得空空荡荡,王耀又和他的导师碰了一次面,导师尽力想把他安排到课题中去,但是因为王耀没有基础,暂时还有难度。王耀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先放宽心把基础课程补习起来,其他的事情再提不迟。幸运的是几位同学中有两位要留在学校,遇到不懂的问题还有的请教。
伊万似乎并不急着离开,在他送走托里斯后,王耀又看他送走了几位同学,而他本人却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呆在寝室里,连行李都没有收拾。
一连三天,房间里都只有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王耀坐在桌前看书,伊万有时候在看书,有时候又趴在窗前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发呆。
伊万对这样的生活状态感到很满足,他很享受这种食堂—宿舍—食堂—宿舍的日子。
在某个安逸的午后,吃过饭的王耀似乎不准备回到他的书桌旁,他重新穿上了外套,将帽子拿在了手里。
“你要去哪里?”伊万捧着书趴在床上问。
“我要去一趟城里。”
“你去城里?”
“对,我该去剪头发了。”王耀戴好帽子,又从伊万身体下面抽出自己的皮手套。
“你的头发很长?我怎么不觉得?”伊万好奇地坐起来。
“因为我把后面扎起来了啊!”王耀指了指帽子后面。
伊万合上还没开始看的书站了起来:“你多久没有剪头发了?”
“从我踏上SL的土地到现在。”王耀叹了一口气,“真是狼狈。”
“如果你没有向导,列宁格勒的理发师会让你更加狼狈。”
“嗯?”
“你完全可以叫上我,”伊万拿出自己的外套,“要知道,我可是自出生就在这座城市里的,你自己一个人去可能连公交车和地铁站都找不到。”
“你说得有道理,多谢。”王耀觉得这是对方想要出去逛街的借口,但自己似乎没有戳穿他的理由,毕竟托里斯之前写给他的那个理发店的地名真的过于模糊了。
二月是列宁格勒最冷的时候,两个人站在学校大门对面的车站等车。在他们被冻僵之前,一辆满是泥点子的公交车进站了。
“你看,如果不是我招手,这辆车根本不会停,因为学生已经走光了,你不招手司机根本不会注意到你。”
“小伙子,我注意到你了,你的时髦的帽子就跟夜明灯一样好用。”司机开着SL式的玩笑,“我唯二的乘客们,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涅瓦大街[ ]。”
司机回头看了王耀一眼:“您是外国人?您弹舌音的方式真够令人心悸的。”
“啊,司机同志,我已经放弃了,俄语的舌音真的太难了。”王耀无奈地摇摇头。
“那是因为您对SL还不够热爱,不过你们不是要去涅瓦大街么?去过那里之后你会爱上SL的,如果你想要学习,我想您的朋友一定会教您的。”
“直到您学会为止。”伊万故意又读了一遍,“Невскийпроспект(涅瓦大街)。”
王耀才不会在公交车上和伊万跟读一个地名呢,他忍住笑,把脸转向窗外。
公交车站离地铁站非常近,但是出了地铁站离涅瓦大街还有一段距离。
“那家理发店在涅瓦大街的入口,小时候家里人经常带着我穿过大街到这里理发。”伊万指着远处高度统一的建筑,“再走一刻钟就到了。”
三点的列宁格勒已经天黑,但是今天并没有狂风大雪,被清扫过的街道显得很整洁。因为没有任何节日,街上气氛比较冷清,路灯辉映出的是与莫斯科完全不同的街景。
“夏天的时候会有白夜节,列宁格勒的开合桥会在午夜打开,王耀,你一定要准备一个不眠的夜晚,让我带你到这里看这场景,我看了许多年都没有厌倦。”
王耀只是看着他微笑了一下,心想也许开学的时候就会调换寝室吧,而伊万·伊万诺维奇·布拉金斯基最终也会像曾经的那些朋友们一样渐渐模糊成一个不明的剪影……
“等等。”伊万突然停住了脚步,“进来,你进来。”
正在发呆的王耀被他扯进了一家小店:“什么?什么?”
“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里有一家照相馆!”伊万脱下外套放到门口的衣架上。
照相馆的老板是典型的俄式经营者,他的表情冷冰冰的:“因为这是新开的呀,同志。”
“可以照肖像么?”
“可以,您要灰色,绿色,还是棕色的相片?今天照了一周后来取。”
伊万推了王耀一把:“来照一张相吧!”
“为什么?”王耀露出难为的表情,“我们还是赶紧找到理发店吧!今天在外面耽搁的时间太多啦!”
老板拿着相机,弹着卷片轴,有点不耐烦了:“同志,请您尽快决定。”
“好的!”伊万已经扒掉了王耀的外套。
“唉,为什么呀?”王耀说话间已经被他推进了照相室。
“请您坐到这里。”老板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王耀只好坐过去,老板调了调光,端起相机。
“等等!”伊万突然喊了一声。
“又怎么了,同志!”老板感到自己的耐心底线再次受到了挑战。
伊万快步走过去,把王耀脑后扎起来的头发拿起来,放到了左边的肩膀上,看了看,又放到了右边的肩膀上,再看了看,又放回了左边的肩膀上。
“好了,您照吧。”
老板按下了快门。
“同志!您都没有指挥他微笑?!”伊万对老板的速度非常吃惊和不满。
老板没有搭理他,只是指了指墙上的各种奖状,然后就走出了照相室。
等王耀出来的时候,伊万已经付了钱,正在对相片颜色的选择感到为难。
“就让照相馆的同志来决定吧。”王耀接过了找零,塞进了伊万的兜里,把他拽走了。
“王耀同志,”伊万追上了对方的步伐,“你就不想在列宁格勒留下点回忆么?”
“可是我的基础课程的书还没看完呢,”王耀并没有放慢脚步,“再过十天,教授就要回来了。”
“走过了……走过了!王耀!”
列宁格勒的店铺都拥有不醒目的招牌和大门,但大门后面往往宽敞大气。坐定后,理发师解开了王耀的头发,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同志,有什么难度么?”王耀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