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星。
城外柳林,寂寂无声,垂柳随着轻风摆动,似是群魔乱舞。
一道人影闪进了柳林,似是于林中有约,目标明确,进至山脚下,人影一闪消失不见,好像从未出现在柳林中过。
人影不在柳林,却已进了山里。山里面是城外矿场。矿场里矿道蜿蜒曲折、盘根错节,比蛛网更复杂,那人却像是很熟悉这里,轻车熟路。
矿道漫长,黑暗中隔很长一段有昏黄的灯光闪烁。传送带嘎吱转动,上面运送着铁矿石。
那人顺着传送带往前走,忽然前方支路传来脚步声。那人停住,凝神听了下。来人有两个,正往这边走来。
那人脚下一转,忙寻找躲避的地方,奈何这里还是矿道,矿道并不很高,伸手一跳便可摸到顶,矿道很长,也很空旷。空旷的意思就是无处可藏。
那人露出的眼眉皱紧,据她收到的消息,现在不应该会有巡夜路过这里。矿场里一半的巡夜已经调去城里维持乡试秩序,矿场里少了一半巡夜,两班之间的间隔比之前长了一倍,她下来时刚过去一班,不可能这么快就来下一班。除非,他们更换了巡夜的排表……
那人还在沉思时,脚步声已经越走越近,下一刻,巡夜的身影已闪出支道。
巡夜提着灯,并排走来。其中一个抱怨道:“你可真是懒驴上磨”
另一人道:“哎呀你担待一下嘛,矿里冷,我也是肚子受了寒。所谓是‘人有三急’,我这不是忍不住吗”
先前那人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说了,快点回去交牌吧。”
两人说着走远。
空旷的矿道里,只有传送带嘎吱运送着矿石。
那个人呢?她去了哪里?
矿道里的墙壁忽然松动,像布一般落下,然后露出了一个人。
那人三两下卷起那匹布,迅速走出矿道。
矿道外是一处深坑,坑底是延伸向四面八方的矿道,坑壁上是蜿蜒上升的栈道,栈道上每隔一段路有火把照明,栈道顶端是座七重楼,楼紧贴峭壁而建,看起来像是只爬在岩壁上的蜘蛛,那些蜿蜒的栈道像是它织的网,像是在等着猎物上钩。它的“猎物”抬头看了眼,然后跃上了栈道。
此刻已下了昼班,山里的矿局里只剩不多值夜班的守卫。
那人自洞底上来,接近重楼时贴着山壁观察了下,等着守卫换班的空隙闪进了楼里。
山里矿局分七层,下三层主管人员安排、铁矿开采运输、巡卫等事宜,中二层主管财账记录、文书收发、印信使用等事宜,往上一层会客用,最上层是矿局监督沈如林的书房。
那人轻松上了三楼,三楼再往上走的楼梯有门阻挡,门上了锁。
那人似乎早已料到,自腰间取出一根细针物事,将针伸进了锁眼里,然后屏息听着机关响动。
咔哒一阵响动,门锁啪地打了开。
那人收了针,取下锁,摸黑上了楼。
四五层与六层通着,此刻一个人也没有,那人径直上了六层,去了东侧。
矿局一个月里往来银两就存在六层东侧,来人若是为了求财,便就会在此翻动。
那人确已开始翻找,她已摸了四周的墙壁一圈。
矿局的银库虽在六楼东侧,但却不在山壁里。
却见那人摸到一处,复按了一下,嗒一声响动,那处的山石突然陷进了山体里。
山石陷进去的时候,旁边的石壁忽然如一扇门般转动,然后就露出了后面的石室。
石室不大,最里面是通往最上一层的木梯。
那人毫不犹豫,闪进了石室,上了顶层。
顶层是矿局监督沈如林的书房,书房占了顶楼一整层。
书房半在山里半在空中,书房里昏暗无光,那人摸黑寻找。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事,自然不能点灯,但若是没有光,谁能找到东西?除非有双能夜视的眼睛。
但天下没有一人长了双能夜视的眼睛。
这个人也没有。
那人摸索了一阵后,自怀中取出一个陶瓷的小罐,拧了下打开了盖子,盖子打开的一瞬间,森绿色的光幽幽照射了出来,光芒并不耀眼,只堪堪看清周围两步远。但已足够。
那人借着光在书房里一番寻找,都找了一遍后,有些泄气停在书案旁。让她来的人告诉她这里有那件东西,但她翻过所有地方却并没有找到。
那人沉思片刻后,坐在了书案后,想象着若她是沈如林,她会把东西放在哪里。
那人视线自左向右扫过,寻找着合适藏匿东西的地方,有很多可疑的地方,但她方才都已经翻过,就在她快要泄气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脑海中灵光闪过的时候,她已经抬起右脚跺了跺。
地下是实的,没有暗格。
那人眉间皱了皱,不死心弯腰摸了摸地上的木板,她在低下头的时候,忽然扫见书案下的巧妙处。
书案底下,背贴着一本蓝皮册子。若非见不得人,又何必藏匿得如此隐秘?
那人取下粗略翻看了下,见册子里记着的,都是什么“某日卖粟米七斤六两”、“卖稻米十斤五两”。
一个矿局的监督,卖什么米?这本册子着实奇怪,想来就是差她来的那人要找的。
那人想着将册子收进怀里,出了书房下到六楼,跑去了六楼面着深坑的窗户。
离开前,这人故意摔碎了一个花瓶。花瓶哗啦碎裂的声响在空谷里传荡开,顷刻楼下有火把灯光接近,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疾行。
那人见已经引起注意,拍拍手,从身上取下一串细绳,一端在窗上系好后,她便从重楼一跃而下。风在耳边呼啸,绳子即将到头时,她一荡荡上了栈道,身姿轻巧得好像一只燕子。这人顺着栈道跃到深坑底,在守卫追来前沿着来时的路绕出矿场。
出口处站立一道人影,听到洞口传来悉索声响时转身看着洞口。
蒙面之人探出了洞口,见到等候着的人时一点也没有吃惊,反而埋怨道:“以后若再有这种脏活,请你千万不要记起我。”
候着的人笑了笑,道:“账本可拿到了?”
“拿到了”蒙面人说着将窃到的蓝皮册子递给她。
候着的人拿过来看了眼。
蒙面人道:“这矿场的守卫着实差劲了些,竟被我如此轻易逃了,我先前还以为免不了一场打斗。”
另一人道:“你能如此轻易脱逃,也是因最近乡试,守卫大都换到了考场去。”
蒙面人看另一人一眼,问:“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何要我闹出动静,既是偷东西,不该神不知鬼不觉的最好吗?”
另一人道:“若非如此,之后我怎么能安然离开。”她说着将账本合上,递给蒙面人道:“你别回景云城了,直接赶赴京城,将账本送于大人。另外,回京城后放出消息,就说,有人得到了‘沈家账本’,不日将送至京城。”
蒙面人听了心里一阵奇怪,明明是从矿局里取得的账本,怎么又扯到什么“沈家账本”了。她犹豫了下按下心里奇怪,接过账本问:“那你何时回京?”
另一人略一沉吟道:“账本送到京城之日,便是我回京之时。”
蒙面人还有话想问,却听另一人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即刻返京。”
蒙面人听了只好应了声是,告辞离去。
夜幕淡去,东方既白。
另一人转过身看着蒙面人走远,借着东方微微亮光一看,却是司书。
朝阳升起时,学堂外排满了学员。乡试已是第二日。
风朝科举分两试,分别是乡试、会试,乡试考两日,过了乡试的学员便有前往京城参加会试的资格。
结束钟声响起时,参试的学员走出了学堂。
学堂门口是散场离去的学员,人有些多,何必出来后寻找了一圈,才看到不远路边等着她的春桃,她正准备过去,忽然身后冲来一个人,撞了她一下。
何必稳住身,身后同时响起了一声“抱歉”。何必转身,看到了撞她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