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之后不到两日便传来查清结案的消息,何必也出了狱。而这两日,已足够一个人想明白很多事情。
也许她与很多人的相遇,都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真正的沈家账本是一份名单,受崔廷敬迫害的人名单。昔年沈家老爷应该是察觉到了崔廷敬所为,记录名单在简牍上,准备上报朝廷,却被崔廷敬所知,派了九宫阁杀手灭门。
二十多年前的女驸马里,只有一位姓柳。正是千金母亲河东柳氏。而千金的另一位娘亲,便是清河公主,如今皇帝的亲妹妹。十几年前,河东柳氏正当值京兆尹,因一桩谋反案牵连入狱被斩首。而千金向张仁玉报仇,想来当年河东柳氏案,应该也是崔廷敬杰作。
宰辅崔相擅长制造冤案清除异己,这点何必自己也已是亲身经历过。先是会试舞弊,然后是乡试行贿,每一案都是铁证。
苏若珏化名往景云城,查沈如林私售铁矿证据。宋听筠奉母命护送傅流云去长安找沈家账本。千金约沈七叶找张仁玉报仇雪恨。她们各自行事,却都有一个目的。她们共同的敌人,都指向崔廷敬。
而崔廷敬的对手是宋涵。
何必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宋涵会和宋听筠她们说“找到沈家账本,就可以救何必瑶”。现在她想明白了。何必瑶案不过是个棋子,崔廷敬是何必瑶案幕后棋手,擒贼擒王,沈家账本是崔廷敬罪证,找到沈家账本,自然可以救何必瑶。
丞相只手遮天,施加刑名排除异己。大将军兵不血刃,以账本做局搅动风云。
江湖里可怕的不是刀剑,可怕的是人心。
朝堂即是江湖,何必就是“剑”,即为太子一党所使,又被四公主一派所用。剑有双刃,刃指双方。用剑之人,到头来却也被剑所伤!
离开刑部那日,何必听到太子被废,连带杨虎在内的几个大臣被斩首的消息。她听到时沉默了许久。
宋听筠在醉乡居设宴,为庆祝何必沉冤得雪。千金还是醉乡居掌柜,仿佛还是之前那样,没有任何变化。但千金再次见到何必,却没再像以前一样开玩笑,她身上似乎压了什么心事。
张仁玉已死,崔廷敬的罪证也已在宋涵手上。千金隐忍多年,大仇岂非已几乎得报?可为什么她看起来却不是很开心。
当日柳柳与书生一同消失,有没有可能,是柳柳带走了书生?
千金已绕过走廊离开。没有铃声,已不会再有铃声。她已报了仇,已不用再伪装。
宋听筠喊何必进雅间。何必回过神,没再去想。
酒过三巡,宋听筠小声与何必道:“有个人今日来不了,但她很高兴你没事”。
何必听到笑笑,拉着宋听筠喝酒。宋听筠喝多了点,话也多说了几句,道说殿试之前那夜,宫里变了天,若非那件事,也没这么快能结案。
何必听到时,与太子被废的消息联系起来,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长安城里那批兵器,想必就是运给了太子。又一面惊叹皇宫保密工作,事发这么多日,一国太子被废,坊间却没有传出太子举兵谋反的消息。
但她还有一个问题没想明白,问宋听筠道:“那宰辅崔廷敬现在如何?”
宋听筠带着几分醉意道:“崔廷敬一向老谋深算,太子之事与他无关。他自然相安无事。”
何必疑惑:“太子为何突然……”
宋听筠道:“背后原因复杂,我无法知晓。但我猜测有杨虎挑唆,那晚他打头阵。”
何必又道:“杨虎不是崔廷敬手下?九宫阁幕后阁主不是崔廷敬吗?”
宋听筠摇摇头:“九宫阁中的八宫以八卦命名,但中间一个,名字叫的是‘中宫’。”
何必一怔。中宫,皇后住所。她正在想九宫阁与皇后是什么关系,宋听筠下一句已解答了她的疑惑。
宋听筠继续道:“九宫阁本是中宫已故那位,在十几年前为太子将来筹谋设立。崔廷敬是那位弟弟,依着这层关系在管九宫阁。”
何必愣住,九宫阁竟是先皇后为太子留下的一张底牌。但如果九宫阁是先皇后所立,那皇帝岂非早已知道它的存在?那对于九宫阁做的那些事呢,皇帝知不知道?
持剑的剑客,有没有可能也是别人手里的“剑”?
隔壁房间里热闹声一阵一阵。很多人的声音,话语中带着欢快笑意。有人在击鼓弹琴,也有人在唱着不知道是多久前就开始传唱的古曲。那边的热闹,与这个房间里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两个世界。
何必随口问道:“隔壁是谁们?一大早就如此开心”
宋听筠犹豫下,然后才道:“大概是新科进士。最近刚放榜,中了进士的,宴会要热闹一两个月。”说完看何必一眼,目光中有几分担心。
何必笑笑道:“那确实很值得开心”十几载寒窗苦读,一朝鱼跃龙门,实在值得庆祝。她很能理解那种心情,收到大学录取通知后,她们几个同学,玩了那整个暑假。
见何必看起来不像有事,宋听筠才放下心来。
隔壁响起开门声,接着走廊里响起两道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走路的人似乎脚下站不稳。脚步声走到她们门口,外面有一人带着醉意道:“这间何人?走,我们进去讨杯酒喝”
另有一人劝道:“你已喝了三壶,还讨酒喝作甚”
何必听到声音熟悉,正想是谁。门外一阵推搡争论声,接着有人推开了她们的门。
何必看了过去,见是杜知微。
杜知微正与那醉酒之人周旋,见门被推开,连道抱歉,抬头看到何必时一愣,喜道:“何小姐?”
何必笑着颔首回应。
那醉酒之人还在撒些酒疯。杜知微道声抱歉稍等,转身将那人送回隔壁,不久又回来。她进来时与宋听筠行礼问声好,又对何必道:“鄙人听说何小姐一案已经查明,但不知道刑部几时放人,早在打算为你设宴压惊”
何必道:“心意已经收到,压惊宴就不必准备了。我今日已宰了宋大小姐好大一顿”
宋听筠听出何必在开玩笑,配合着佯装生气,咬了咬牙道:“何必瑶你个混蛋!”
余下二人笑笑揭过话茬。杜知微中途赴宴。三人又闲聊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