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东海之上,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岛屿,住着一位大仙和他的四个孩子。其中最小的女儿,生性活泼,好奇心极重。某日,闲来无事,翻阅了她大哥从人间带回来的数百本禁书。书中描绘的男女情爱、人间繁华,令她心驰神往。思春少女,风情万种,男女之喜,香艳生动。她不禁感慨,人间竟如此有趣,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她幻化成凡人,贪图男色,遍地沾花。上至帝国皇帝、朝中重臣,下至贫民书生、山野村夫,凡合她胃口者,无一放过。她的美貌与风情,令无数男子为之倾倒,却也引来了无数的麻烦事。
一日,仙子突然消失了。有人说她厌倦了人间男色,回天上继续寻找目标;也有人说她被天界惩罚,生死逆转。没人再见过她,直到天降神罚,生死逆转……
酒楼的说书人拍案致谢。前排的听客却皱起眉头,不解方才的故事。
“‘天降神罚,生死逆转’……都说神仙长生不老不死,怎会消失呢?”
听完听客的疑问,说书人笑了笑。
“神仙的事,哪晓得咯。”
似是想起了什么,说书人继续说道。
“这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因为结局过于荒谬,大多听客不太喜欢。不过我倒是喜欢的。说那仙子与天做了交换,变成了凡人,将早已殉命的挚爱之人起死回生,从此携手白头。”
果真是大多数听客不感兴趣的美好结局。故事一出,听客也明白了说书人的心思。
“先生说这的仙子,可有名字?”
听客又问道。
说书人捋了捋下巴的胡须,悠悠道:“仙子的享乐之旅从不用自己的姓名,怕坏了自己神仙的名声。不过,我听见过她的男人都唤她——风姑娘。”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如风拂过,不知吹向何处。
旷野,望不到尽头的旷野。
周身刺骨的疼,双腿颤颤巍巍,勉强还能支撑自己站立。
视野里被笼罩上一层红色的薄雾,怎么都抹不去。
嗓子干哑,发不出任何声响。
谁……谁来救救我……
我想走出一步,哪怕只是一步,只是想从深陷的泥坑里拔出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我犯下诸多错,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吗?
呵。
这一生,舍弃姓名,用谎言编织谎言。
从医鹿山到光州,从京都皇城到周游四国,从北疆莽荒之地到荒漠尽头不朽之国。我编造着一个又一个名字,欺骗、隐瞒、自私。我为他们许下了无数承诺,却无一兑现。
风啊,从启航的那一刻便知晓吹向何方。但又偏偏撩人心弦,卷起一地繁花。
我不禁低头冷笑,笑自己,苦笑自己活该。
以命偿还,但愿能抵消这些‘孽缘’吧。
可是……
眼角不知何时涌出了泪水。大概是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他的脸吧。
唯独他,欠他的太多。唯独他,无论重来多少次,都无法放下。
相传西洲是一座孤岛,与陆地隔江相望。无论四季,西洲岛上的梅林盛开依旧。雪白的梅花映满西洲的山峦,吞没了岛上其他的颜色。
从前岛上生活着一个家族,他们与世隔绝,靠着世代相传的法术,与白梅相伴,长生不老。没人见过岛上的居民,因为没人能跨过那条大江,抵达对岸。想要过江之人,要么惨死江边,要么被江水吞没。
尽管如此,世间还是有无数人冒死也想跨过大江。
只为求得起死回生之术。
“我答应他的……”
我望着仅有一江之隔的孤岛,只要趟过这条江,我就能再见到他。
“对不起……不能……兑现我的承诺了……”
我说着他再也听不见的话。
霜雪不霁。
血色彻底模糊视线。
空气中的浮游似乎被我千疮百孔的躯体散发出的血腥味儿所吸引,渐渐将我包围。麻酥酥的痒意从指尖开始攀附,慢慢爬满全身裸露的部分。手臂、脚踝、后颈……四肢痛到没有多余的力气让我去抓挠,也分不出心思去在意别的。
我用力紧闭双眼,又睁开,试图让自己的视野清晰一点。但皆是徒劳,哪怕我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相同的动作,视野只变得更暗。
方才还能透过鲜红的血色看见一点亮光,眨眼间,黑暗吞没视野里的所有光。
我放弃了。
双手垂吊在身侧,摆动时碰到了别在腰间的匕首。
是他送我的匕首。
我熟练地拔刀出鞘,准备给自己一个终结。
与其被痛苦折磨致死,倒不如给自己一个痛快。
生不由己,死有何惧。
我举起利刃,刀尖在胸口处试探,对准了心跳的位置。
就这里吧。
刀起——
并未如期落入。
手腕似乎被人捉住,刀也悬停在半空。
“谁?!”
清冷的声音落入耳畔,鼻腔里,浓郁的血腥味间掺杂了淡淡的药香。
“捅这里,可就一点活过来的办法都没有了。”
“什唔——”
刀被人夺走,甩到了很远的地方,与地面的石块撞击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两腮被一双冰冷的手牢牢捏住,双唇被撬开,湿热的舌头探入其中,打乱我的思绪。
熟悉的温热让我一下意识清醒,确认对方的身份。
与他有关的所有记忆也在此刻跨越时间在脑海重现,然后被他在唇角的轻咬下终止。
“我要死了……”
我在晦暗的风中伸出手,想象着他在我眼前的样子,描摹出他的轮廓,缓缓将手抚上他的脸颊。
“不许说死字。”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波澜。
“可我真的要死了……”
说出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断断续续地从嗓音里冒出来的。
止不住眼泪,控制不住发抖。我还不想死,也不想背负一身情债苟活。
突然,温热的手掌附上我的脸颊,蛮狠地擦掉我脸上挂满的泪水。
“不许说死字。”
这次,他的语气有明显的怒气。
我没敢再说话,乖乖听话闭嘴。
或许是欣慰我难得这么听话,我隐约听到面前的人轻轻笑了一下,温柔地将我揽进怀里。
不同江边磨人的寒风,起伏的胸膛是温暖的。药香萦绕,熟悉的避风港,总能抚平躁动的心,同从前无数次一样,抚平我内心的伤痛。
他俯下身子,贴在我的耳畔。肌肤接触的地方没有燃起,反倒越发冰冷。
双目失明的情况下,我的耳朵变得灵敏。他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都打在我的心上。我自然而然地跟上他的节奏,疼痛淡化,视野里无尽的黑暗中,亮起了一束光。
我好想……有些困了……
身侧,他的手与我十指相扣,紧紧扣住彼此。我越是使不上劲儿,他的手就更用力。
“你的手,变冷了。”
只是六个字,我好像用尽了力量才说全。
“城江府……花海……可以把我……埋葬……”
他没有回答我,偏过头在我耳垂处轻轻一吻。
算他,答应我了吧。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他追寻一路,却不想,寻得她时相逢既落花。
怀里的人从未如此安静过。安静得连她的呼吸都不可闻。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却不知我意,无缘吹梦到西洲。
我似乎睡了很久。
漫长到像是去了趟黄泉,轮回重返人间。
以至于睁开眼只是窗纱透进来的微弱的光都刺得我眼睛疼。
“姑娘醒了!”
似乎有人从不远处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