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茂的草地被一人踏过,青草只会微微弯曲,随后又会复原。被一堆人踏过,它便不再会往高处长。可若无数个日夜都有百人走过,那它将不会再长出新的青草,只剩下坚硬的土块。人们最终会忘了这里曾是一片草坪,只会跟着前人,踩上去。
在这个世界的神话时代,魔族与神人两界对峙,互不相容。一万年前,妖族被剥夺了飞升的资格,千年前,神族的神兽降临人间,肆虐一方,最终被神界接回,但它留下的废墟和白骨,凡人只能自己收拾。
这些改变并非一朝一夕,甚至不是神族刻意推动的,而是无数年的默许、习惯、理所当然,最终让人接受。
叶韫刚来到这里,读完系统的资料,便知道这是和他那里同样的操蛋世界。
果然,他见到过得道飞升的人,他们曾是凡人,可当他们踏入仙境,便不再回首。久而久之,凡人会忘了他们也是自己宗门内的前辈,只会仰望他们,甚至跪拜祈求。
他看到正道修士毫不迟疑地杀死妖族幼崽,围观的人神色如常,甚至有人拍手叫好。也许在很久以前,或许还会有人震惊、愤怒,而今,这已成为一种正义。
他见过许多地方,前世的两百年几乎是他在现代的十倍生命,虽然对这些仙人来讲也不算什么。
就像修真界不同族的冲突,在现代,便是战争,是从文明更迭到国族倾覆。
可惜,世界的改变,从不是一场战火,也不是一次杀戮,而是千年如一日的踩踏。青草弯折一次还尚且能够恢复,弯折十次也许仍有希望,可当所有人都踩过,年复一年,青草就成了土,人们便再也不会相信这里曾是一片草地。
几十年,现代世界便会重蹈覆辙一次,无论是用金钱还是战争去重塑。而在这里,长生种的时间跨度太过漫长,让这种计量单位便变成了千年、万年。
可长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既能见证希望燃起,也能见证绝望轮回。好人活得越长,坏人不也是?受压迫者所受的压迫不就更长?
叶韫想他是个幸运的人,因为神明为他垂眸,他可以去改变这些,或者说神明也乐于见到这样的改变。
他还偏偏是从那个由资本驱动、秩序束缚、战争塑造的世界来的。
对修真界的问题,他看的自认为算是透彻,想要解决前世人间的毁灭,无疑就是把神族的肿瘤血洗一遍换一代新人罢了。
可,之后呢?
他看着这个世界的轮回,千年、万年,多少次推翻,又多少次重建?
规则从未真正改变,秩序依旧压迫着人们,只是换了新的统治者。
他不是一个喜欢留下问题的人,可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局——他的世界没有解答,这里同样没有。
叶韫是一个现实的理想主义者,如果不是前世迫于现实的压力让他被迫理性,他一定是一个特别浪漫的人。
所以他真正想做的,不是“换掉一部分神族”这么简单,而是让世界不再被默认的规则束缚。他是想让人们意识到,这个世界本不该是这样,这才是真正的改变。
是先有雨滴落下,才汇聚成小池塘,继而汇流成江河,最终奔腾入海。
何为太初?是神话中无论上帝的伊甸园还是女娲造人,人最初都没有阶级之分。
那么作为人,便不会被其他所束缚,即使不公是常态,他也知道渺小的水滴才能汇成大海。
世界可以不同,即使现实不如人意,但他仍愿意去做这个变数。
他既不是只有乌托邦的幻想,也不是彻底的现实主义者。他处于两者之间,带着现实的清醒,又不愿放弃浪漫的执念。他不是一个救世主,而是一个愿意点燃火种的人。
这便是他的道,他是想要改变这方世界的人,而不是等待这方世界改变的人,更不是顺从这规则的人。
他停了下来,因为阶梯已经没有了,看来灵相之海已经认可了他的道。
察觉到掌心的刺痛,他低下头轻轻摩挲着掌心,指腹触及冰冷的皮肤,才意识到自己攥紧了拳,手心因用力过猛被指甲抓破了。
没有料到,这次的星海不同于上次,几根银色丝线在黑夜里是那么晃眼。
只是目前系统在沉睡,他也搞不清这玩意是什么东西。
那便试试能不能抓到,他抬手,藤蔓顺着他的手臂生长到那片星海,还没等他勾到银线呢,银色的丝线微微颤动,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自发向他的木藤靠拢,缠绕、交织,最终化作一抹流光没入其中。
……既然白给了,他也没不收的道理,把这几根银丝连着藤蔓一起收好后,他从台阶末端跳下。
“谁啊?作弊了吧,这才一个时辰啊?!”
一出来就听到这么句粗口,叶韫顿时有点后悔,他该睡一觉再出来的,脑力运动过多着实困了。
“制裁长老人呢?!”
真是一声比一声大,如果是前世的他,还有些少年意气,说不定会开心,很可惜,现在的他就只是觉得尴尬。
人在尴尬时便会下意识地找熟悉的身影,他抬头,师尊果然在看他,真好,想过去抱住他……
所以苏临川,你赶紧出来啊,上辈子这记录可是你打破的……
没等他去找自家师尊,陶泽便下来了,他冷着一张脸动手把所有想要靠近叶韫的合体,化神修士都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