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盛停住笔,视线落在乔宴脸上:“别紧张。”
“乔宴。”
“我练字而已。”
于是乔宴硬着头皮,看霍景盛洋洋洒洒写了近三十页的协议。霍景盛的字又大又凌厉,一个顶乔宴十个,笔画交织如刀光剑影,极具攻击力。
直到吃饭的时候,乔宴还没从震撼里回过神,他脑袋昏沉沉地想:看得出霍景盛是真的喜欢练字了…只是,拿合约条款练字真的不会亏死么?
乔宴占了个大便宜,又高兴又心虚的,简直不知道如何整理情绪。
大平层的住家阿姨姓王,霍景盛称她“王姨”。
王姨这会儿正在给乔宴布置营养餐,由于乔宴傍晚的时候吐过,所以王姨格外小心,摆放到乔宴面前的都是清淡无油气的,且份量很少。毕竟翌日还要去趟医院做剩下的检查,这会儿还能少吃点,十二点后就暂时不能饮食了。
吃过晚饭,乔宴跟霍景盛说想去趟出租房。
他拥有的东西很少,就是搬家也只有换洗的衣物、被褥、洗漱用品需要拿。一个大编织袋就能装下。
他今天一直穿着钟点工的睡衣,出门时还换了人家的衬衫、大衣和裤子。他明天不想这么穿了,他不挑旧衣服,能穿就行,但衣服的主人说不定会介意呢。
既然决定住小,东西总要搬。何况,他已知道出租房离这儿不远,搬完东西一小时足够。反正今天已经给霍景盛添了不少麻烦,不如趁这会儿把琐事都解决,省得下次再麻烦人家。乔宴现在可惜命了,既然有条件获得保护,才不会傻兮兮地独自过去冒险呢。
霍景盛看了眼冷光折射的腕表:“明天搬,你该休息。”
霍景盛语气温和。
但乔宴手指却莫名蜷缩起来。
霍景盛说的不是你先休息,也不是你去休息。他说“你该”。
乔宴仰脸,眸子里水润的光点像微微颤了颤,带着天真、迷茫、和无措。
这时霍景盛垂手,解开蓝宝石袖扣,遒劲有力的手背上青筋浮现。
乔宴突然觉得,霍景盛身上真的有天然的、无形的气压,压制了他周身空气的流通,致使他有些缺氧。
乔宴恍惚就听了话,像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好的霍先生。”
被拒绝了眼底没有半分失望,反而露出了一点乖觉的愧色——
有钱人生活规律,都是按时起睡、准点吃饭。和他不一样。
以后一定要注意好老板的时间观念,别不小心僭越。
乔宴自然而然这么想着。
而后他古怪地察觉自己在霍景盛的管束面前乖得离谱。
乔怀庆用这种遣词同他说话的时候,他可一点都不听。
乔宴晃神。只当自己是被上位者天生的气场震慑,趋利避害,本能听话。
直到很久以后,他想起这一天,才骇然发现——
原来听话和臣服,是有区别的。
这是一个带着阴谋的试探。
一个他后来插翅难逃的起始。
霍景盛声音沉低三分:“你太累了,身体吃不消。好好睡一觉,明早陪你搬。”
乔宴鸦羽般的长睫被窗外夜风吹颤:“知道了。霍先生,晚安!”
“晚安。”
霍景盛看着乔宴去客房,唤来王姨:“去看他睡下。”
王姨“诶”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活,赶紧跟了上去。
王姨跟上的时候,乔宴正趴在床上,脑袋上顶着枕头,像是要捂死自己。
王姨大惊失色,三步并做两步拿开枕头,颤声说:“小先生,使不得。”
乔宴骨碌爬起,王姨这才看见他肚子底下还压着厚厚一沓A4纸。原来他不是要闷死自己,更像是把那沓A4纸当做什么宝贝,衔进窝里偷偷开心。
她连忙把那沓纸拿起来往桌上放:“什么东西,硬邦邦的,小心硌到肚子。”
乔宴看着王姨把那沓纸扣放在了桌上,小声说:“我和霍总的协议草稿。”霍景盛写完要他拿着,说是明天下午正式签署前,他想到什么新条款,还能趁热加上去。
乔宴没有对王姨藏着掖着,是因为他发现霍景盛在这件事上,也没避讳王姨。他进来第一天王姨就知道他怀了孕呢。
王姨点头:“我给放书桌上收好了。”
她小声嘀咕:“这孩子,怎么人前霍先生,人后叫霍总…”
她手法娴熟地点了安神香,看向乔宴的眼神慈祥得像个老母亲:“小先生去洗漱下,我去热杯牛奶。霍先生昨天跟我说过你怕黑,要人在耳边说着话才能睡得好。我待会给你念《瓦尔登湖》,我平时也会看书,睡不着就会拿这本催眠。”
“不,不用了吧,那多娇气呀。”乔宴又变成结巴怪。
王姨笑了:“是霍先生说,小先生来了,要小心地娇养着。”
她接着又说:“等明天主卧调整好,你就要到主卧跟霍先生睡一间了,霍先生还会亲自念书呢。本来今天也是他来,但他临时有事要办,就让我来了。”
直到走进洗漱间面对镜子,乔宴还是一只没缓过劲的软脚虾。
温水拂过脸庞,从手指间淌落,哗啦啦响成一片。
其实他的确是很怕黑的,只是从前实在没得选。
不知道是安神香的作用,还是今天真的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