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舔了一口棉花糖,把小小的柔软的手塞进母亲掌心。
巨大的玩偶捏着一束氢气球从两人身边走过。游乐场挤满了兵蚁般忙碌的人,他们在五彩斑斓的娱乐设施间穿梭,很容易地找到自己的事情做。
她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母亲露出在衣料外的皮肤一片焦黑,挂着蓝宝石手链的干枯手臂微微颤抖,像在发笑。
“妈妈……?”女孩咽了口唾沫,棕褐色的眼里倒映出母亲干瘪的脸。
氢气球一个接一个炸裂开来,彩色碎片飘飘悠悠盖了玩偶一头一脸。云霄飞车轰然倒塌,漫天灰尘席卷了游乐园的每一个角落,斑斑锈迹爬上旋转木马涂了彩漆的头颅,淹没它眼中栩栩如生的高光。
一声枪响。
女孩惊恐地看着倒地的母亲,下一秒就被一个男人抱了起来。
“你是谁?”她瑟缩地问。
男人笑了笑,左边嘴唇上横贯的疤提线般舞动:“造梦师。”
他抱着女孩穿过几扇铁门,绕过破败的大厅和狭窄的卧室,来到一道半人高的木门前。他放下女孩,拧开门把手,柔声道:“去吧,妈妈就在里面。”
女孩扒着门框向门内眺望,眼前只有一片流动的黑,间或显现出几抹极深的蓝或紫,像一个张开巨口等待猎物的黑洞。
她没来由地感觉害怕,后退几步不肯进去,肩膀却被推搡了一下。女孩一个趔趄,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跌入门内时,一只柔软的手从身后搂住了她,将门一把关上。
她为这一变故吓得不轻,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往下掉。
“哭什么,小花猫。”纤长手指温柔地揩去女孩脸上的泪珠,捏了捏她柔软的脸。
再耳熟不过的声音让女孩立刻停止了哭泣,她惊喜交加地瞪大眼睛,清脆地喊了一声“妈妈”。
几米之外,那男人被一头孔武轻捷的动物压制在地,女孩可以听见它喉头发出引擎般的低鸣。
“别怕,妈妈很快赶上来。”女人揉了揉女孩的头发,招来花豹,将女孩放在它背上。
女孩害怕地伏在花豹肌肉鼓起的脊背,被它驮着飞快越过对峙着的两人,频频向后望。
“母亲”凝视着那男人,弧度柔软的脸庞开始扭曲,像有一只手将她的脸当作橡皮泥肆意揉捏。白皙的皮肤逐渐转黑,当流动性极强的黑色表面被当作一件连体外套脱掉之后,一张属于男人的轮廓分明的脸露了出来。
“见到你真高兴,”男人吃力地扶着墙爬起,讥笑道,“林烈之。”
林烈之毫不犹豫地举枪,对着男人的脑袋扣下扳机。
“替我向管理局送去修普诺斯的问候,”男人面带微笑地再次跌倒在地,声音辽远,仿佛来自地底,“不死鸟敬上。”
“是蟑螂。”林烈之纠正,面不改色地从血泊里拾起蓝宝石手链,跨过他的尸体,任凭它被蠕动的四壁吞没。
他钻入一扇小门,攀爬在绕塔而建的石梯上。楼道在旋转中上升,他觉得自己在攀爬一个巨大的蜗牛壳。
不多时,前方的阶梯逐渐出现漆黑的斑点。借着墙壁上高悬的火把,林烈之意识到那是巨型蜘蛛。成片的蜘蛛尸体铺满了楼道,坚硬的石壁从四面八方长出刺来,挂满了半截尸身和残肢。
他越过那些随便一只都能在梦塔外卖出上千块钱的小生灵,继续向楼顶前进。
楼道渐渐宽了,火把之间的距离也开始拉长,就像是他在下楼似的。终于有光破开了逐渐浓重的黑暗,在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扇玻璃落地窗。
林烈之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最后一档台阶,越过那些生机勃勃的绿色盆栽,走上了宽敞的露天阳台。
源源不断的蜘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阳台上的二人围在其中。一个打着耳钉的青年怀抱女孩,已然被逼到了阳台角落,身后便是爬满花枝的铁栏杆和一望无际的云海。
林烈之打了个响指,阳台地面倏然隆起一块,让蜘蛛纷纷坠落,强行为他开出一条路来。
“小猫,跳!”他高喊。
青年闻言抱紧女孩,跳上铁栏杆一跃而下。
林烈之在蜘蛛汹涌而上之前踩上那块隆起,助跑之后一举飞跳过了栏杆。
一瞬间,视野被斑斓的色彩充满,林烈之在成群的气球之中抱住了青年。
女孩只觉耳边尽是风声,那个从花豹瞬间变成人的青年将她护在怀里,再一睁眼,抱着她的却换了个人。
“你是谁?花豹呢?”女孩问林烈之。
“造梦师,”他笑了笑,往女孩手里塞了一把气球,让两人从急速下坠的状态调整为缓缓降落,“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