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引路者的天赋并不差,这也是他会被独自派到梦塔中的原因之一。尽管被恐慌扰乱了呼吸,他还是很快找到了门——或者可能的话,窗——的方向。
依着自己的感觉,知朗穿过几条街道,终于在一条小巷的深处找到了一扇门。
这是门,抑或是窗?他感觉不出,但只能走。
他迈出门去,在看清门后的景状之后瞳孔一缩。
依然是他醒来时的那个房间,“蒋秀安”的尸体趴在那儿,血淌了一地。
他匆忙后退,想回到那条小巷,回头一看,一模一样的房间,一模一样的血迹,一模一样的“蒋秀安”。
一面墙,一道贯通两个房间的门,还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镜像似的房间。
出不去了。
当这个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之后,他便再也无法停止想它。可能被永远困在梦塔里的巨大恐慌撅住了他,并一发不可收拾地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烟花般炸开,让他瑟瑟发抖地蹲下身,将自己缩成一个球。
有谁打开了门。有谁敲开墙壁走了出来。有谁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但知朗没工夫去管。他光是涕泗滂沲地抱着自己,在几十双向他伸来的手臂之间紧紧缩成一团。
突然,四面八方的拉力消失不见,反倒有一种醉人的温暖笼罩住了他,像他仍在人造子宫里时母亲隔着薄薄一层屏障的轻柔爱抚。
“怎么了?蹲在这儿干什么呢?”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声在头顶响起,知朗含泪抬头,一名长发披肩的白衣女子微笑着看他,光滑白皙的面颊像散发着柔光。
知朗一屁股坐在地上,痴痴地看着她,任由女子擦干他的眼泪,坐在他身边。
他身下是一片草地,柔软广阔,碧绿之间夹杂着各色的小花,随风送来一阵青草与花香的清新气息。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对,一双眼睛黏在了那个救他于水火之中的美人身上。
“发生什么事了?”女子微笑着,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轻搭在膝盖上,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抚摸。
女子的黑发被风吹了起来,轻柔地拂过他的脸。
“没,没有。”知朗结结巴巴地说,这一刻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在淡淡的发香和花香中,他的意识开始混沌起来,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所为的又是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他听见女人问。
“知,知朗。”
“你住在哪里?为什么到这儿来?”
他迷迷糊糊地报了一个地名,接着又将自己的朋友、家庭和盘托出。
“你上次见到万音是什么时候?”她继续问。
“半个月前,在一个阔佬的梦塔里,她,她是我们的飞贼……她很出名,因为大家都说她和林烈之有一腿。”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两个月之前吧……我半年前加入修普诺斯,但是两个月后才接到第一项任务,是秀安哥……”
“还有其他人一起过来了吗?”
“只有我一个。”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没有告诉你呢?”
“不会的,秀安哥,秀安哥他对我很好的……”
他晕晕乎乎地倒了下去,女人接住他,让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她温暖的手在知朗头部揉按着,带着一股香气。
“睡一觉吧。”女子笑道,在骤起的狂风中如入水的泥人般融化,成为照在地面上的漆黑影子。
这道影子飞快地掠过草坪,攀上一株数人合抱的大树,与一个残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
林烈之抱臂坐在树枝上,看着知朗在风中的山坡上一无所觉地熟睡。
他揉了揉眉心,读取他人的意识并构筑梦境对他的精力损耗极大,但若非如此,他就无法接触到知朗意识的最深层,也无从得知修普诺斯的意图。
他猜得没错,修普诺斯不会轻易把老手放进他的梦塔,来的都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听信了修普诺斯的花言巧语,怀着因为现世中遭遇鸡毛蒜皮的坏事而燃起的满腔热情投入了组织所谓的事业。
知朗没有接触到太多修普诺斯的内部事务,这次过来,或许只是来打探一下情报。
他划开一道光屏,先前所在的那个房间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