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愿意想起的,真的只是那场火吗?
安昱刺伤他的那一天,他同样看到了那场大火,他看见安昱被大火吞噬,看见自己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也没做。
他有罪。
临川喘息着靠在诊疗室的门前,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无力的滑落,他眼角的眼泪不自觉地滑落,最后化作了一声轻笑。
是啊,他有罪。
一墙之隔,是同样的寂静。
安昱消失了。
在昏迷了三天之后,安昱在他苏醒的第一个晚上又一次消失了。
临川和周炽都不知道人是如何挣脱开双手双脚的束缚,又是怎么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消失的,甚至等他们发现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但是就和临川说得一样,天大地大,安昱想要藏起来非常容易。
周炽有些遗憾安昱的不告而别,安昱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这个从研究所里逃跑的受害者也许知道更多城区和研究所的秘密,或许还会有祂们的秘密,但是这一切现在都无从知晓。
而临川则更担心安昱还没有好全的身体,尽管安昱的身体素质可怕,但是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谁都说不好伤口是否会再一次的恶化。
还有就是安昱说得逆转。
在开始重新正视研究所里那段不堪的记忆后,临川总觉得安昱口中的逆转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祂们在研究所里研究什么?
祂们想要逆转什么,才会让安昱都记住了这个词?
祂们真的拯救了这个世界吗?
临川开始思考一些他原本奉为圭臬的“真理”。
沙漠里,安昱在回忆。
他的记忆有些混乱,但是在昏迷中他想起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还是那个拳场,他看到了很多比他现在要小上很多的孩童,约莫八九岁的年纪。他听见别人在喊他——不是安昱这个名字,而是一串数字。
他看见自己欢乐的应了一声,然后跑向那群孩童。在玻璃的反射里,他看见自己的样子:同样是八九岁的样子。
他冷漠的从第三者的视角看着自己和那些同龄人们一板一眼的练习着出拳、正踢、侧踢,他知道不久之后,他们就会被送上擂台,每一张朝夕相对的脸最后都会成为一具具尸体。
很快,一个中年男人推门而入,安昱能看出来,这里的所有孩子都很害怕他,可安昱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男人的脸。
他看着男人把自己和另外一个孩子从队列中拎出来,像是拎小鸡仔一样把他们丢到擂台上。
擂台上的灯很亮,远比他们训练的小黑屋要亮得多,刺眼的白光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打。”中年人冷漠地说。
“打死他你就能活下去。”安昱听见自己和中年人一起说出了这句话。
擂台上战战兢兢的孩童像是被这句话恐吓到,颤抖着闭着眼冲上去——
他看着自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而对手还是八九岁的孩童;他闭着眼挥拳,可对面的人突然变成了他的样子,像他一样挥拳;他低头躲避,却看见原本的擂台变成了一具具尸体堆成的山包,每一具尸体都是他的样子。
安昱沉默的从记忆里抽离,他的记忆又开始混乱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否可信,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送进拳场,也不记得拳场里的很多细节,甚至不记得第一场的擂台赛是如何结束的——只记得在拳场里有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还有一股永远也散不掉的混合着酒精的糜烂味。
他躺倒在沙漠上,看着浑浊的天空,他还要继续去寻找记忆里的地方。
不远处,有人虎视眈眈的看着安昱,眼中写满了不甘,却又挂上了一副友善的微笑出现在安昱面前:
“我听说你也是城区里出来的,我有路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