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的大半张脸都被沾着血的口罩覆盖,他的专业知识早就在预警:严重污染的口罩已经没有了应该有的作用,但手套上也沾满了血,他无论如何操作都无法做到更换一个具有防护能力的口罩。
更何况,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治疗床上的少年从咳嗽到咳血,人虽然随着严重的病情苏醒,但是神智和意识并不清楚。
临川唯一展露在外的双眼里写满了疲惫,根据触诊来说,他基本排除了少年是内伤的可能,但他还是无法判断少年得了什么病。
他的大脑在不停的运转,沙漠的夜晚很冷,但是临川的额头上已经急出了汗珠。
“低头。”当临川还在不停的思考时,安昱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他下意识地跟着安昱的指令低下了头,随即他感受到脸上覆盖着的口罩一松,他本能地屏住呼吸。
然后安昱从背后给他带上了新的口罩,帮他把脑后的绳结系紧。
“好了。”安昱从他的身后绕出来,“他怎么样了。”
临川吞下了自己对于安昱为什么会给自己换口罩的疑问,他脱掉手上全是血污的橡胶手套,更换成一副全新的白色橡胶手套,“情况并不乐观,他的病症我很难判断,而他现在神智也不清楚,没有办法进一步的询问进行判断。目前来说排除了内出血的可能,但我现在只能先用基础的药物治疗,保证他的情况尽量不要恶化。”
临川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虽然已经苏醒,但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在城区里,自己还有更多专业的检测设备,可以检查少年的血液样本和身体情况来明确病症,但是在沙漠里他就只能靠自己的知识和经验来判断。
安昱盯着少年苍白的脸,他听出了临川的束手无策。
是有未知的病毒在折磨床上的少年,而临川现在没有办法知道是什么病毒有着这样可怕的威力。
“这个少年也许活不下去了。”这样的认知突然闯进了安昱的思维里,“他可能也会成为躺在自己面前的人。”
可是这样,他又怎么能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否是真实的,又怎么能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人类。
“我可以帮你。”安昱平静的开口,他撩起自己的袖口,“你把他的血打进来。”
“你在说什么!”理解了安昱想要做什么的临川愤怒的大喊,他的声音甚至吵醒了门外睡着的孩子们。
半梦半醒的孩子有的被临川的声音吓唬到哭了出来;有的孩子不明所以,揉着自己的小脑袋看向还亮着光的诊疗室。
门外细碎的哭声和悉悉索索的声音打断了临川的愤怒,可安昱接下来的举动却进一步的火上浇油。
“别进来,阿隼你管好他们。”安昱平静的退出诊疗室,门口嘱咐孩子们安静,“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来。”
然后安昱关上了诊疗室的大门,甚至从里面锁上了门,“好了。你可以准备开始了。”
“安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临川觉得自己的理智快要被愤怒烧掉了,他以为经过归宁阿婆的葬礼,经过孩子们的陪伴,经过绿洲的生活,安昱已经明白了自己是一个人类,甚至他已经因为曾经自己的过错而歉疚,但是临川没有想到,安昱还是把自己当作一个实验品,一个可以被移种未知病菌的容器。
“你知道的,我的恢复能力很强,我不会死亡。”安昱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就好像要被怒火焚尽的临川在演一出独角戏。
临川看着安昱平静的脸,好像一盆冷水迎面浇下,熄灭了他所有的愤怒,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错误,明明他能感觉到安昱逐渐接受了绿洲的生活,但安昱还是一心想要离开;明明他能感受到安昱开始有了情绪的波动,但安昱还是把自己当作是一件玩意。
安昱从来没有把自己真正的当作过人类,这样的认知突然出现在临川的脑海里,自己做出的所有努力也许并没有真的说服过安昱。
从安昱像是高塔上的公主,不愿意真正的融入绿洲;到安昱在归宁阿婆葬礼上的失神,在回程车上的沉默;还有在绿洲中的沉默和抗拒,今天一早突然的关于离开的预告。
他觉得安昱在一步一步的变好,实际上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安昱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要留下,也没有把自己当作是绿洲的一员。
他想要问问安昱为什么执着要救回躺在床上的少年,但是他可能已经猜到了答案。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回忆着安昱把少年带回来时的只言片语:“他好像也是从拳场里的出来的,可能是我以前呆过的拳场。我记得他说过得话。”
“安昱啊。”临川颤抖着声音,“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救活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