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以后,于我墓碑上镌刻:亭,吾挚爱。
我死以后,求让我与亭合衾,亭屿不离。
我死以后,愿将我与亭婚书随葬,慰我亡魂。
我死以后,请植朱砂梅于我与亭墓前,藉灵。
我死以后,恳请莫要再扰我与亭共眠。切切。
唯愿往生心不负,他年莫作苦情囚。】
李彦章自顾自的继续说:“在外人的认知里,我哥只是跟江亭哥玩玩……但我知道我哥是认真的,只是我没想到,一个人能认真到这种地步,认真到明知道他想让他死,却还甘之如饴。”
虞岁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唯愿心不负,他是这么写的,也确实这么做了。”
“岁岁,其实我挺怨老爷子的,要不是他给我哥下了死令送走江亭哥,也许不会到这一步。他俩真的,挺苦的。”
虞岁缓缓蹲下,拍了拍李彦章的手臂,“节哀,这纸婚书上的后事还需要你去处理。”
还有句话虞岁不想说,上有恶虎下有毒狼,夹缝中的江亭怎么选?他的信仰早早的就被烙好了,困住他的不仅是时势,还有他自己。
即便是没有李宗仁的最后通牒,上面也容不下李彦屿,新桂系李宗仁这种程度的壮大是不被允许的,砍除他最大的臂膀,最有用的儿子,是意料之中的事。
有些棋盘,开局就是死棋,执子之人不够强大,怎么下都改变不了结局。
李彦章抹了一把脸,“我没有哥哥了,不会再任性了。我从来没有为我哥做过什么,他也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什么,这些后事,我一定会做好。我要我哥和江亭哥,风光大葬,往生极安。”
虞岁把婚书放在红布上,“说得好,去做吧,等雪停了,就让他们入土为安。”
李彦章撑着膝盖站起来,慢慢走到外间,见到李宗仁,有些哽咽的说:“爸,上回您和哥在书房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哥他当初求过您……有些事已成定局,改变不了了。我哥和江亭哥太苦了,我也求您一回,让我把他们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的,行吗?”
李宗仁神色复杂,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戚,“小丁,你怎么说?”
丁年深吸一口气,“德公,大哥他,也是愿意的。”
李宗仁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罢了,都是命。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风光大葬……就风光大葬吧,你去操办,务必周全。”
黎桥推门进来,一下子跪的笔挺,“司令,军座于我有知遇之恩,我想去守墓三年。”
“你这是把自己当他儿子看呢?”
“恩重如山,无以言表。”
李宗仁看着黎桥,眼中流露出些许疲惫,“起来吧,他生前看重你,你有这份心,他若泉下有知,想必也会欣慰。既然你心意已决,便去吧,三年后,再回来为新桂系效力。”
黎桥重重的磕了个头,“多谢司令成全!”
李宗仁摆了摆手,“都去吧,丁年留下。”
虞岁随着李彦章出门,关上房门前看了丁年一眼,这一眼里有太多的情绪。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李宗仁眉头紧锁,眼里满是阴骘,良久,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去查!我绝不相信,这场变故仅仅像他婚书上所写的殉情那么简单。我要知道,我最器重的儿子,究竟是折在哪方势力手里!”
丁年抿了下嘴,“眼下的局势,怕是不能大张旗鼓的查,唯恐打草惊蛇。”
“你是觉得,还有后招?”
丁年微微颔首,神色凝重,“德公,如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大哥骤然离世,局势变得更加微妙。若是贸然行事,难免会让暗中窥探的势力有所警觉,甚至会引发新的动荡。我怀疑,这背后的势力蛰伏已久,早就算计好了一切,接下来可能还会抛出来混淆视听的烟雾弹。”
李宗仁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盖子都跳了起来,“这帮小人,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算计我儿子!老子半生戎马,还从未怕过谁!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个真相,老子倒要看看是谁要跟我作对!”
“德公,眼下不宜冲动”,丁年近前一步,声音低了几分,“得从长计议,我建议先暗中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从大哥和江亭近期的行踪、接触过的人入手,一点点排查线索。另外,也得留意近期各方势力的动静,任何细微的变化都可能是关键。”
李宗仁沉吟片刻,“北边那帮兵痞子不会玩这些弯弯绕绕,他们只会玩莽的……心思深的,玩的脏的,你想到了哪一方?”
有些事情呼之欲出,但是丁年不能去深究,也不想。
他想了想,客观的分析:“德公,北边摆在明面上的势力不足为惧。东边的新兴势力嫌疑不小;南边那几家商会背后的势力也很值得怀疑,他们近来频繁插手军政事务,和咱们利益冲突渐多,大哥一直抵制他们不合理的诉求,他们怀恨在心,铤而走险策划阴谋也是有可能的,试图借此打乱咱们的阵脚;其中还牵扯到旧桂系残存的那些老牌家族,他们仗着根基深厚,对新派的崛起本就不满,大哥推行的新政又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极有可能联合外部势力,精心布局,企图扳倒大哥,从而削弱咱们的力量。”
李宗仁表情凝重的听完,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丁年,那眼神仿佛能洞悉一切,突然,他问了一句:“你是值得信任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