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愣愣看向崔璟,面若静水,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崔璟见他那呆样,忍俊不禁,在心里笑了一句“可爱”,嘴上却说:“笨死算了,快给我换上啊。”
白雀木木拿过鹅黄络子将莹润莲花装了进去,半跪在崔璟脚边给他系带。崔璟微微低头,轻柔地抚摸白雀的软发,他暂时将刚才冲白雀发火的情景和原因抛之脑后,眼中只有一只柔软可心的雀。
换完络子,白雀被崔璟搂在腿上亲昵,崔璟见他呆呆的,也不知他怎么了,啄了嫩腮一口笑道:“怎么了,生气了?”
这回确实是自己没问清缘由就凶了这雀儿一顿,只怕吓着他了。
崔璟深知自己的恶劣脾性,他也不爱哄人,可今日收了人家的礼,多少得哄哄。
“好人儿,别生我的气了。”崔璟揉了揉白雀的腰,将人抱得更紧了些,“赶明儿你过生辰,我送你一份大礼。”
说到这里,他还不知道白雀今年几岁,几月生辰。
“你今年十四还是十五?”崔璟凑到白雀耳边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几月过生辰?”
“...十六了,七月初三的生辰。”
崔璟听完,笑得促狭:“十六啦,可以娶媳妇了。”他瞧着小东西生得稚嫩,以为只有十四五,没想到竟是成丁了。
白雀闻言脊背一僵,没有回话,崔璟调笑取乐几句,心情愈发好,这才察觉肚饿,让白雀去弄些吃的来,吃完了他好回去见小叔。
时间仓促,来不及弄精致吃食,又快入夏,天气越发炎热,白雀便把早晨做汤饼剩的面团切了,做了碗素冷淘,又汆了青菜和羊肉片,做了胡椒冷盘。
一盘一碗,简简单单,却十分鲜香清爽,崔璟的胃肠得到慰藉,再抱着软乎乎的雀儿逗弄片刻,轻松舒服得他都不想出门了。
白雀喜欢崔璟抱着自己,甚至有些贪恋,崔璟宽厚的胸膛和臂膀似乎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只要在这方寸之中,他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
他的心就在这禁锢之中不再漂泊,他的手也不禁越来越紧。
崔璟感受到了白雀对自己的依赖,忍不住抬起他的下巴,笑得得意:“又不是冬天,这么离不开我?”
白雀面上一红,将脸埋得更深了些,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头顶。崔璟笑笑,不再打趣,静静抱着他,享受独属两人的静谧时光。
抱着小憩半晌,崔璟恋恋不舍放下怀中温软,他必须得走了,若误了时辰,又得挨一顿骂。
快马赶到崔宅,崔璟刚进了大门,便有人请他去书房,说是主君找他问书。
崔璟一听眉头顿时皱起,一边走一边问小叔要问什么书,仆人说不知,崔璟的眉心拧成了一团。
到了书房门口,崔璟深吸一口气才让仆人传话。
“璟儿来了,快进来吧。”一道温婉女声从书房里传来。
崔璟见卢悉云在书房里,松了一口气。进了书房,他先与小叔和小婶请安,然后便屏息凝神站在桌前。
崔瞻先问了几句家常,接着便开始问书。
“如今你做了武将,我也不问你诗书经义,只考问你兵法。离家前我让你看的兵书可都看完了?”
“回小叔,都看完了。”
崔璟点了下头,道:“想来也是,离家几载若连十本兵书都没看完,那当真是荒废了。听闻你与长平侯是好友,他家世代良将,家学渊源,想来颇通兵法,这几年你与他相交,想来也有所长进。”
“长平侯聪慧过人,侄儿...鞭长莫及。”崔璟说得谦虚,小叔总说“满招损,谦受益”,他自然顺势而答。
果然崔瞻点了点头,道:“你如今能这般谦逊,也算长进了。”
崔璟闻言脊背微微松懈。
“勤能补拙,长平侯固然聪明,只要你勤奋,有朝一日总能赶上他。”崔瞻看着侄儿,不疾不徐地说:“璟儿,大燕建朝不过两百余年,沈家就算是开国功臣也不过昌盛百年,而我们崔氏绵延千载,数朝不败,族中所出的文臣武将犹如天上星辰。小叔望你谦虚自省,但不能妄自菲薄。”
崔璟躬身拱手回道:“小叔珠玑之言,侄儿铭记在心。”
崔瞻见崔璟如今这般沉稳,心道即便广陵王没能东山再起,璟儿跟着殿下磨砺几年,练成今日这般心性,自己当年的殚精竭虑,万般筹谋也值得了。
他尽力压下嘴角的笑,接着考问崔璟兵法。
崔璟见小叔没有拿书,腰背再次绷紧,不敢有一丝怠慢。
《孙子兵法》、《吴子》、《六韬》《太白阴经》、《司马法》......崔瞻挑重问询,崔瞻全力以赴对答,不敢有一丝迟缓。
崔瞻问着问着就背过身去,崔璟见小叔转身,叹了口气,心道小叔还是对自己不满意。
问了小半个时辰,崔瞻给卢悉云使了个眼色,卢悉云便出声让两人停下喝口茶。
卢悉云倒了杯茶,递给崔瞻,“行了别问了,璟儿答得蛮好。”
崔瞻垂眸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崔璟见状眼神一暗,垂首低声道:“侄儿...近来荒废,让小叔劳心了,下次侄儿定不会让您失望。”
崔瞻看着崔璟淡淡回了一个“嗯”,让崔璟无论是看书还是习武都应该更勤勉些,又说明日上午会考校他的武艺。
卢悉云见崔璟垂头丧气,悄悄捏了丈夫手臂一下,转头对崔璟笑道:“乖璟儿,别听你小叔瞎说,身体为重,万不可点灯熬油地用功,快回去歇着吧,我让人送了冰镇绿豆汤到你屋里,这会儿冰化了,喝着正爽口,快去吧。”
崔璟朝卢悉云道完谢,准备回房。
“等等。”
崔璟停下脚步,问小叔还有什么教诲。
“你腰间挂的什么?”崔瞻语气严厉,“八瓣莲佩何等珍贵,你用的什么装它?那些寒门瞧了不懂便罢,若是勋贵名门瞧了还以为我崔氏成破落户了。你是我镇州崔氏的长公子,出去代表的镇州崔氏的脸面,你今日却连礼仪都忘了,你便是再通文武,也是无用。”
卢悉云听了也往崔璟腰间望去,见那玉佩络子不像家里做的,倒像是平民用的市卖货,暗道侄儿最是爱俏,怎的突然用起这等粗陋之物了。
“这...侄儿过几日便要及冠,这是侄儿...属下所赠的生辰贺礼,人家一片真心,侄儿...也不好当面拒绝。”
崔瞻一听,挑了下眉,终于露出笑容:“原来是下属所赠。你反应还算机敏,当面使用,既全了礼数,也能收买人心。”
卢悉云听完也笑道:“我们璟儿当真是长大了。不过一个络子,收了便收了。不过,璟儿你也太实诚了些,这络子粗陋至极,哪里配得上你,以后别把它带在身上,被人瞧见了多寒酸。诶,你这属下的心倒是好,你给他送些东西,也算全了他对你的好意。”
崔璟连声应了,略说了两句便退下了。
出了书房,崔璟一边走一边把八瓣莲佩扯了下来,然后将那络子剥了下来,扔在了假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