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舌盏,又称聚宝盆,是金丝燕燕王的窝,属于老燕盏的一种。产量极少,极其稀有,在宫里也很少见,大多是帝王独享,很少拿来赏人。
这武安帝为了给顾西北身边塞人,愿意拿这宝贝日日供着,也算得上大方了。
“陛下也要多看顾些自己,别让儿臣担心。”
顾西北是武安帝义子,但很少在其面前自称“儿臣”,这会儿拿出来说事,按沈弥对他的了解,辅国公这回是要给武安帝气出个好歹了。
武安帝慈爱地看着顾西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原本威严肃穆的脸上也露出淡淡笑意。
他拉着顾西北的手,让他在炕几另一侧坐下,甚至还唤来小内侍换上了顾西北常用的熏香。
端上来的香炉和武安帝平日爱用的不同,他喜爱篆香,需用浅口圆润的梅子青窑行炉,篆好后用细香引燃,香气重,烟火味也重些。
顾西北喜隔火熏香,多用错金博山炉。碳中加上磨成粉的化橘红——也就是柚子皮晒干后做成的陈皮,最后在如薄纸般的雕花瓷片上放入兰花,麝香,沉香等制作的香丸,气味纯净舒缓,不沾烟火。
原本室内刺鼻的药味,逐渐在柚子调的熏香中好闻了起来。
顾西北像是也终于演够了“父慈子孝”,手中拿着香铲胡乱拨弄着炉内烟灰,假作不经意间将原本压好的花纹搅乱。
“儿臣这次来,是带了个人,要让父皇见一见。”
武安帝正皱着眉看那被搅得稀巴烂的香灰,这没来由的动作搅得他心烦意乱,此时听见顾西北说要宣人来见,便头也没抬地低应一声。
“嗯,那就见见。”
不一会儿,一个裹着暗红缠枝纹短褂的仆妇就被不语架着拖了上来,扔在了大殿中央雕龙画凤的青玉石阶上。
“哎呦……”
这婆子正要喊,却瞧见周围低头不敢作声的太监们,隐隐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她环视了一圈,发现周围尽是锦袍补服的贵人,更是不敢往前再看,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颤巍巍地打着冷战。
“大胆!好一个刁妇,竟敢不向陛下磕头问安!”
冯云云柳眉倒竖,一声断喝,吓得这仆妇往后缩了缩。随即她又像刚反应过来一般,立马跪下喊道:“陛下万岁,陛下万岁万万岁。”
直到瞧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那婆子才又重新趴伏在地面,再不敢动弹。
“说啊,昨日怎么在我面前说的,今日就在陛下面前好好说一遍。
将你这奇事,说给父皇听听,顺便让沈大人也开开眼。”
沈弥此时早已被安置在了一旁的黄花梨交椅之上,正喝着茶吃着点心,一脸兴奋地朝这边看。
伏地的仆妇听完顾西北的话,这才刚抬眼,就瞧见了头戴钩金蓝玉三山帽的沈弥。
那一身绛红色的飞鱼补服上,龙头鱼尾的异兽从肩头跃起盘踞在前胸,金线绣制的麟纹在袖口翻涌如浪。
此刻在这仆妇眼中,那张雌雄莫辨,摄人心魄的姝丽面容,更像是吃人的鬼魅。下一秒便要用那镶满金玉的宝刀,将她拆肉分骨,吞吃入腹。
“你看我干嘛?难不成你也识得我是谁?我府中可没有你这么大年纪的仆妇。”
沈弥一脸好笑的看着她,直说着打趣的话。
最近武安帝赐她庄子的消息传遍整个上京,虽说皇庄众多,但京郊带温泉的却少之又少。加上沈弥得了庄子,很是高调,夜夜宴请歌舞不断。坊间传言,沈大人的庄子里堆满金银珠宝,养着健仆美婢,那自然不会有这样一个老仆的容身之地。
“快说!你是何人?有何事要禀于陛下!”
对付这婆子,还是冯云云的话好使,这好言好语的同她讲,她反而不习惯。
在冯云云的怒喝声中,这婆子总算是开了口。
“民妇邢氏,是彭城首富邢家的家生子,也是大姑奶奶邢婉儿的奶嬷嬷。
半月前,婉娘欲同那凌大人和离,半道却被山匪劫掠,不幸身死。我一个老妇,身上没有金银,怕是山匪们看不上眼,也就保下一条贱命。
可这大姑娘身死,老奴难辞其咎,万万不敢回彭城,才在这上京偷偷藏着。
谁知就在昨日,老妇出门买些米粮,竟正好遇上了沈老将军坠棺一事。
有人说那是我家大娘子,我还不信,谁知道凑前一看真是我的婉儿啊!
定是那个天杀的凌山!弄丢了沈老将军尸骨,便想着杀了婉儿,用她的尸首充数!
苍天呐!看看这个没脸没皮的畜生吧!
我一口口奶给婉娘奶大,看着她嫁作人妇,哪能想到有这一天!
她这是生生让相公给害死了啊!”
听着这婆子的哭嚎,沈弥觉得她好生厉害。刚刚还颤颤巍巍不敢看人的模样,这会儿一边嚎着一边说,不仅条理清晰还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要不是她提前听顾西北讲过前后因果,怕不是也要被她说的信个三分。
这婆子平时最是刻薄阴损,欺软怕硬,仗着是邢婉儿的奶娘,背地里不知偷偷收了多少好处。虐待下人,偷占便宜,更是让她一家子没皮没脸的癞皮货借着凌山的名头,抢占民女,横行乡里。
说来也可笑,如今凌山不仅没纳上妾,连媳妇都没了,这婆子的亲儿子可是娶了七个,一个赛一个的水灵儿。
邢婉儿被劫那日,她撇下口口声声心疼万分的“大娘子”,自己一个人躲进了一旁的树林里。她眼见着山匪要追过来,还往邢婉儿藏匿的方向丢石子,最终导致邢婉儿被山匪找到。
实打实一个黑心烂肺的恶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