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奕着实看不下去,皱皱眉头,算了,想哭就让她哭个痛快吧。于是拿出帕子给她擦脸,“擦一擦,看哭成什么样了……”
林妍毫不客气地拿手帕一抹,继续瞪他哭着控诉,“我委屈!”
“是是是,”楚奕顺着她,轻声哄道,“妍儿这一年在外面受苦了,受委屈了,我知道,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知为何,委屈二字从楚奕口中吐出来,林妍突然觉得真的非常非常委屈。血亲的背叛出卖,挚友的生离死别,一路的坎坷曲折,战火考验,人性叩问,生死挣扎,是非反思,观念颠覆,九霄宫的绝望悲愤,战场上的九死一生,还有那多少个惊惧恐慌纠结下彻夜难眠的夜晚……那些被沉埋在心底的伤痕,突然就翻了出来,像再次撕裂的伤口,鲜血淋漓,痛得窒息……
她原本先声夺人,只是怕楚奕问她伤疤,又怕楚奕追问她这半年的去向。可眼泪是假,难过是真,一时眼泪更收势不住地落了下来,哭的说不出话。
“你怎么越哭越凶了?”楚奕从来没见过林妍哭的这么凶,只当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与磨难,满心里全是心疼,抱着她,道,“明日我们就回菀南,回家就好了,不哭了妍儿。”
林妍趴在楚奕怀里痛哭半晌,略平复了气息。她心里又酸又疼,生怕自己憋不住了向楚奕说出不该说的话,脑子转的飞快,强撑着一口气故意和楚奕吵架,掩饰她心底的慌张与愧疚,凶巴巴闹道,“回什么家?哪门子家?回去了再叫你送给那什么糟老头子是吧?你把我当什么?还不如叫我死了算了!我宁愿在这儿给那变态知府剁了!不回!”
楚奕失笑,点她脑袋说,“你这丫头,毛躁的性子怎么还没改?当真不明白吗,哪个说叫你去做妾的?在楼里我还护着你不给人轻薄,出去能叫你去做妾?菀南安抚使夫妻俩膝下没有孩子,只想收养个孤女做女儿。就你不识好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就是你!”
林妍咬咬嘴唇,故作生气道,“你还要把我卖了!把我当个货品一样,那一群,肥头大耳的糟老头子,你……你就是诚心的!”
楚奕大方承认,“对,我就是诚心的,就要给你个教训!妍儿,你有了误会自己胡思乱想,偏不给我说。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阴险狠毒不择手段的人?也太叫我心寒了。你背着我,偷偷给自己找退路,找金辉?时不时阳奉阴违?无伤大雅的事情我睁只眼闭只眼不和你计较,可你呢,闹完脾气闹绝食,故意气我么?好了,我向你道歉,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冲动了,不该那样对你,不该不尊重你。我错了,妍儿不生气了。你当真了?吓到了?我怎会当真发卖你?不过走个过场,还你自由罢了,你呀,都不给我机会把话说完。”
林妍终于收住了眼泪,一脸委屈地瞪着他,抿着嘴不说话。
楚奕叹气,“你若是真给你自己谋了好出路,我也随了你。可是你看看,你找的是什么路子?金辉那人,纨绔子弟没个担当。这世上有很多种人,有的能共患难而不可共富贵,有的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金辉就是不能共患难的,他心性良善,真心待你,我信,与你有一点懵懵懂懂的男女好感,我也信。可要金家抛去门第之见接受你、放弃联姻带来的利益接受你,要金辉为你与父母家族对抗,能为你承担起男人的责任,我一万个不信。你姐姐爱你护你我信,你姐姐一心为你谋一条好出路我也信,可要让你姐姐放弃她自己、放弃她的女儿帮你,我不信。我知道他们护不住你,可是你这么拗着我也没辙,道理说给你,你又听不进去,只能遂了你的心意。你南下的这一路,陈景一直带人远远跟着。若能如你过得好自然最好,如果过得不好,就让他无论如何要带你回来。”还有,最让楚奕气闷的就是,他哪里还比不上个纨绔了?真是要被这不识好歹的丫头气死!
可没想到,林妍以为陈景要追杀她灭口,投了湍急的兰江,后来九霄宫苦役暴乱,各地兵荒马乱……
楚奕又叹了口气,歉声说,“直到后来,知道你当真是宁死不愿回来,我重新想了好多遍,想起来你说过,你梦到我杀了你娘。于是我逼问了柳枝,她才告诉我你娘死于中毒。那个郎中我抓到了,他的确,扮做郎中,却做毒死绝户人家谋财害命之事。我将他已经送进了京兆府牢里,只是后面变故多,没来得及盯着给他定罪问斩,不过京城混乱,他当也活不长了。是我失察,害了你娘。”
“我知道,少爷,我都知道了。”林妍咬着唇憋回眼泪,说,“不怪你,是我误会了你。我,我……”她哽咽,“都是我错了……”
楚奕抬手给她擦擦泪痕,“别哭了,妍儿,你这么哭,我心疼。”
从小就是,楚奕见不得林妍落泪。林妍一落泪,楚奕心里就慌。
楚奕越是这样,林妍心里就越难受,忍不住,眼泪又滚了下来,“少爷,我,我们回不去了。”
不过短短一年,却已再也回不到从前。
楚奕知道,这一年小姑娘必定求生艰难,甚至,受了很多欺负。
“不怕,不论发生过什么,你都不必担心,都交给我。”楚奕温柔地问她,“妍儿,等回了菀南,你愿不愿意,和我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