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双手手指生得笔直修长,指甲整齐,手指很瘦,薄薄的一层皮贴着骨头,但不会显得难看。
“他们说我因为妒忌,杀死了更得父母宠爱的弟弟。此后,他的灵魂变成了我的第二个人格。”
他用这双手给蔚秀削了一个苹果,苹果被切成小块,装进盘子里,递给蔚秀。
“我不会做出这种事。蔚小姐,你相信我吗?”
厄洛斯用从护士那得到的姓名来称呼蔚秀。他语气礼貌,嗓音干净,像一个乖顺的好孩子,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我的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没有弟弟。假使我真的有弟弟,我一定很疼爱他。”
蔚秀一时哑然。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辛,在厄洛斯纯真的眼眸中,她吃力地点点头。“我相信你。”
……个鬼。
“那最后一条规则是什么?”
蔚秀吃着自己买的苹果,甜滋滋的汁水在唇齿炸开,她示意厄洛斯也吃。他身形瘦弱,摇摇头。“我不喜欢吃苹果。”
“姐姐。”兴许是注意到护士折返,厄洛斯换了称呼。“现在几点了?”
“下午四点吧。”她到家的时候偏晚,老宅子离精神病院并不近。
雪淞镇维度高,至十二月起,白昼时长只有几个小时。
厄洛斯没有答话。
蔚秀清清明明的眼眸映着日头的余晖,被他的视线引向远方。
深冬,寒山肃杀,枝头树叶凋零,冬意深深,落日的光芒悬在地平线之上。
“太阳要落山了。”
厄洛斯的目光有过片刻的放空,他的唇瓣动了动,倒数时间。
好半天,他对蔚秀说出一句话。“我在精神病院见过你的堂叔。”
“——我猜的。我猜他是你的堂叔。病院里口口相传,有个运气好的,继承了远房亲戚留下来的亿万宝藏。”
蔚秀打起精神,“他也进来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堂叔有精神疾病。”
在继承遗产之前,蔚秀对这位堂叔并没有多少好感。
她生长的地方也是个普通的乡村小镇。
在蔚秀记事起,堂叔拥有混混的一切缺点。他中学打架辍学,整日游手好闲,经常向蔚秀的父母借钱。
在他离开小镇、加入冒险队的前一天,父母在上班。
放假的蔚秀做着寒假作业,堂叔翻窗进屋,他一把推开阻拦的蔚秀,动手将他们家翻了个底朝天,把能换钱的东西都带走了,甚至一把扯走了蔚秀的长命锁。
小学生蔚秀在茶几上撞破了头,蒙被子里哭上一天。
蔚秀记得他以前的嘴脸,第一次在新闻上得知他成为冒险家并发现新大陆时,她难以想象,一个道德败坏之徒竟然有此等奇遇。
拿到遗产后,她百感交集,像是堂叔在多年后,突然连本带利、加倍还了之前欠他们家的钱款。
“住过一两天,就走了。”厄洛斯答道。
“那个时候堂叔多少岁?”
“不老不少。三四十岁吧。那个时候我刚进精神病院。”
堂叔五十五岁死的。
如果这小子几岁就进了精神病院,算起来年纪的确差不多。
“堂叔留下的房子里有只恶魔。他自称和我签订了主仆契约。”
昨夜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蔚秀说:“他看起来很可怕,但没有攻击我。”
“昨天晚上么……”他默念,突然笑起来。“我们又说远了。”
显然他是故意的,扯远话题,消耗时间。
言语过于苍白,厄洛斯觉得还是让蔚秀切身经历一遭比较好。
“现在才下午四点半,白昼越来越短了。”
太阳沉入地平线,走廊亮起灯光。夜晚风冷,蔚秀有些不习惯,她搓搓手掌,看见护士背着手,步步紧逼。
蔚秀看不清护士的神色。
她听见了奇怪的声音,类似于蔚秀来到雪淞镇的第一天、将耳朵贴在卫生间门口听见的沙沙声。
仔细听又不像,蔚秀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浑身僵冷。
她的目光落在了厄洛斯曾指过的坟场。
泥土里钻出来一只手,一只干枯露骨的手。
露骨,指的是它的皮肉脱落,露出骨头。
厄洛斯清亮亮的嗓音穿透夜色,在暗藏杀机的精神病院显得尤为突出。“比起前面的规矩,最后一条解释起来有些麻烦。”
“请记住,不要在[夜晚]出门,不要在[夜晚]离开自己的[领地]。”
“什么——”
蔚秀被扣住手腕,手上传来的大力带动她身体右旋,跌到厄洛斯身前,病服印着的条文在眼前放大,她和刀光错身而过,几根碎发被削落。
护士的刀尖插入了栏杆。
稍远处,坟地的泥土发生了可怕的异变。
多只手臂从泥土身体中钻出来,丧尸的破烂骨头嚓咔嚓咔响,它们的身体渗出黄色脓水,非常臭,令人作呕。
它们踉跄着前行,随手捡起的树枝、刀是武器,再不济,它们还有一口没有腐烂的牙齿。
“欢迎来到雪淞镇。”厄洛斯的声音淹没在风里。
鬼怪被甩在身后,他攥住蔚秀手腕,拉着她逆风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