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我也苦啊,”薛夫人热泪滚滚地流下去,一边用帕子遮住眼睛,一边哀切地开口,“老爷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带一双儿女。姑娘还好些,只这儿子,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管。”
“早年我怜他失怙,对他娇纵了些,反倒养成了个坏底子,眼下大了,一味只知道闯祸,你若是说他,他把脸一甩,反身就出去了,我一个内宅妇人,到底是管不住啊!”
薛家的情况,黄老太医如何不知呢,说到底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薛夫人长到这么大,只读过些《女则》《女训》的,又是寡居,又无长辈在身边,教导起孩子来,总是无能为力。
“哎,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一味纵下去,”黄老太医叹息一声,若有所思,“到底还是得有个舅伯一类的长辈在身边,夫人不妨给家里去去信,把薛蟠送去让人管教一二,许会好些。”
若是往日里,薛夫人可能还会有些犹豫,又怕苦了孩子,又怕薛蟠去了外面,托了人看顾越发坏些。但她转眼一看见病榻上冯渊满身的伤,又把这主意记到了心里。
只是眼下重要的是处理这后头的事。
再把了把埋,确认冯渊没甚大碍后,黄老太医便留了药方子,被薛长恒和老管家亲自送出门,送上薛家的马车去了。
薛长恒还记挂着之前的事,扶人上车的时候声音也格外地大了些,“老太医,今儿多亏了您,您放心,我薛家必有重谢!”
这话是说给邻里听的,告诉他们,薛家没有不认账,是给请了太医来看病的。
太医是何等人物,那是专门给贵人看病的,平民百姓就是病死了也求不到他们。薛家肯为冯渊请太医,太太亲自上门来道歉,送上重礼,可见诚意。
消息传出去,薛家这次的风波便算是过去了。
薛宝钗在家里得了消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薛蟠洗了脸醒了酒,也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了。他向来糊涂,昨日打了人,见几个狐朋狗友都说没事,便当真以为没事,就这么走了。
直到今儿知晓不仅母亲为他跑上跑下,亲自到冯家去道歉,就连妹妹也要拖着病体,替他善后,一时间羞愧难当。
“宝钗,宝钗……”
见妹妹冷着脸坐在一旁,薛蟠顾不上脸上疼痛,抓耳挠腮地围着人转,想哄人开心,“宝钗,哥哥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薛宝钗视线落在那碎了一地的琉璃钗子上,神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移过视线冷冷开口,“哥哥院子里的人不能留了。”
“哪有妹妹管哥哥院子的道理。”薛蟠颇喜那名唤来福的小厮,下意识就要反驳,话才出口,就见妹妹起身欲走。
“大爷!”莺儿对他横眉竖眼地骂,“小姐病着还为您操劳,在您眼里,还比不得那个小厮是吧!”
“依奴婢看,小姐那个热病就是您气出来的,您要是再这样,什么冷香丸冷臭丸都不好使!”
“胡说!”薛蟠赶忙认错,连连朝着妹妹行礼,“妹妹莫气,依你,都依你!”
“来人,”他朝着外头一喊,“听见了没,把那些小厮全撵出去,以后爷的院子不许他们进去。”
薛宝钗冷眼看着他,“还有外面的那些人,哥哥也不许和他们玩去。”
“依你,都依你。”薛蟠生怕妹妹又气病了,赶忙点头应下,心底却不以为是。
小厮在家里,母亲妹妹都看得到,但去了外头,只要敲打好不许人告诉她们,宝钗还能知道我和谁玩不成?
薛宝钗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说她,就连莺儿都看出来了,一时间心灰意冷。
任由薛蟠如何讨好,又是扮丑逗她笑又是许诺给她带珠宝首饰的,薛宝钗都只垂下眼,不发一言。
薛夫人就是这时候回来的,身后还跟着那丫头。她们一进来,薛蟠的视线就直往那丫头身上瞟。
“宝丫头,可好些了?”薛夫人进来,并不理他,只凑上去关切地搂着女儿,“你放心,冯家那头,妈都处理好了。”
“辛苦妈了。”薛宝钗总算开口,薛夫人见她模样,一时间又爱又怜,转头直冲着薛蟠骂,“你这个逆子!什么祸都敢闯出来!你要是不盼着这个家好就早说!我带着你妹妹早早吊了脖子去找你爹去!”
她这是第一次骂薛蟠骂得这般狠,既是因为江知渺那句偏疼儿子的话刺着,也是真的有些绝望。
她到底是薛蟠的母亲,知道他这人哪都不好,但还算在意母亲和妹妹,因此只说这么一句,比骂百句都有用。
果然,薛蟠眼泪立马就下来了,跪在地上冲母亲直磕头,“母亲何必说这些诛心的话!儿子知道错了,以后必不再犯!”
他哭得哀切,薛夫人也忍不住心软起来,就在这时,薛宝钗突然咳了一下。
这一咳,又把薛夫人的心咳硬了。
她一狠心扭过头去,不再看薛蟠,只冲着外头管事喊,“去请家法来,少爷犯下这么大错,不打是不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