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气的。”李思凡笑了一声,那模样十分轻佻,和我曾经认识的李思凡大相径庭,“我要是有这本事,还上什么学啊,直接去干杀手了,照这职位的稀缺程度,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我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安娜。
“李思凡,你怎么了?”我把目光重新挪向她苍白的脸,阳光照在上面,仿佛艺术家笔下残缺的美。我的眼前好像出现一朵洁白的栀子花,她慢慢变得枯黄,慢慢在我眼前凋落。
“我…我挺好的,我没事。”李思凡把脸转过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心脏开始往下坠,涌现出难以名状的难受。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朵栀子花离彻底凋零好像也已经不远了。
“阿羌,你怎么忽然回平西了?”她忽然开口问我。
我想了想,对她说:“我想我爸了,就回来了。”
“你知道吗?你爸出殡那天,我很想去看看你,可是不行,我的物理试卷还没有做完,我的数学还没考到一百四十五分以上,所以我没法出去。”
我想对她说没事的,我从没怪过她,可转念一想,她的重点似乎不在这里,而是在最后一句——我出不去。
我还想跟李思凡说些什么,可惜我真的是块顽石,洞悉不了使她枯萎的根源,也不知道该怎么浇灌。李思凡似乎在笑,伸手遮住脸上的阳光,站起身,越走越远了。
第二次见到李思凡,她做了一件让我们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事,说是疯狂也不为过。
那天临近新年,陈州的家教暂停了几天,我们一起去□□联和福字打算贴在门上,回来的时候正好在平西那棵大榕树那里看到了她,不止是她,还有一个小男孩,看着不到四五岁,嘴里咬着一颗糖,跟着她姐姐姐姐的喊。
我坐在陈州的后座问她:“李思凡,这是谁啊?”
她笑盈盈地回答我:“这是我弟弟呀,小曦,快叫哥哥姐姐。”
“哥哥姐姐好。”小男孩很听话,把嘴里的糖拿出来礼貌地朝我们问好。
我还想说什么,陈州的脚就已经踩上了脚蹬,直接和他们说再见了:“那我们先走了,等会儿有的忙。”
我问陈州:“你认识那小孩儿啊,李思凡什么时候多出来个弟弟?”
“不认识。”陈州说,“你也别管,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回头看着李思凡和那个小男孩,并不晓得他说的不是好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时我也没有细想,回了家就忙着和陈州一起贴春联。他站在梯子上图胶水,我在下面给他递东西,顺便看看他贴的正不正。
“上边往左一点,下边往右一点。”我撤退一步纵观全局,伸手指挥着他,他照我的意思把春联正好,下来一看,还挺有年味儿。
“晚上咱俩一块钱包饺子吧,你会吗?”
“会,以前包过。”陈州把袖子挽起来,然后说:“不过得我调馅,你离厨房远点,别再自由发挥了。”
“我觉得我做的还挺好吃的呀。”
“你见过谁家吃苹果馅的饺子?”
“我们家吃不就得了,别人想吃我还不做呢。”
我们站在门前有一句没一句地东拉西扯,就是这时候,街上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怦然倒在了地上。
我跑出去看,陈州想要拉住我已经晚了,只能和我一起出去。
骚动的源头来自平西最和谐最富裕的家庭,李思凡家。
因为我们两家离得近,我过去的时候只有零星几个邻居,面对禁闭的大门,一你句我一句的言语揣测着。
“怎么回事啊,里面好像吵起来了?”
“哎哟,整个平西就数她家小凡最听话了,我要是有这么个闺女都要烧了高香,哪里舍得吵啊。”
“哎呀,这你就不晓得了哇,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要叛逆的。”
……
没等我们揣测出什么结果,轰然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外面所有人的嘴都不约而同地闭上,注视着里面那一幕。
李思凡头发有些散乱,手里牵着那个小男孩,此时他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爸,妈,我带我弟弟来拜年了,你们怎么不高兴呢?”她回头轻轻说。
而后又蹲在那个哭泣不知道小男孩面前告诉他:“姐姐今天教你一个新词语,私生子,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你就是私生子,你妈妈是见不得光,自己下贱,把你偷偷生下来的,懂了吗?”
没有人说话,世界安静地落针可闻。
只有那个小男孩哭得惊天动地,嘴里嚎叫着:“你走,我妈妈才不是这样,不许你说她坏话,爸爸,爸爸……”
我把李思凡眸中的快慰看得清清楚楚,从来不会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把这个金玉其外家庭的遮羞布,毫不留情的扯下来。让那些肮脏事全都暴露在人前。
我转眼看向那个小男孩,我想,这是她爸的罪证,是她妈的肉中刺,也是李思凡这些年厄运的最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