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晓得是说给我妈听的还是说给我自己听的,好拿这个借口来为我的懦弱做遮掩。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这一天到底何时来临,始终没有一个期限。
沈文龙像是横亘在我和我妈之间一个无解的命题,谁都没法把对方拉到从属于自己的阵营里,于是就这样僵持着,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等我妈离开后,我去桌上数了数信封里的钱,很多,我几乎从没有见过这么多,我想我妈一定把陈州的那一份也算在了里面。
第二天我就把钱分出来一半给了他,陈州骑自行车等红灯时问我:“昨天你妈来了?”
我怔了一下,忘记陈州就在隔壁,也可以听见,随后点点头:“来给我们送钱的。”
陈州盯着我看了半天,最后问我:“谢羌,你为什么回来住?”
我说:“想回来就回来了。”
陈州又问:“那个男人对你不好吗?”
我想起沈文龙,只觉得一阵反胃,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指尖颤抖被他看到了,他想过来握住我的手,我却在感受到那触感的时候下意识猛抽了出去。
“陈州,去上学吧。”我说,“我只是想和你们在一起。”
我把自行车骑得飞快,红灯,绿灯,绿灯。
一直到学校,冷风刮在我的脸上,带着三月潮湿的水汽,质感仿佛温热的泪。
我们到了高二下学期,已经把整个高中的知识都学完了,每一科都开始加紧复习,然后就是无休止的考试和错题。
就连一贯吊儿郎当上课睡大觉的徐川也开始要紧学了,晚自习还经常来找我问题,顺带吐槽款儿哥和杨豆。
“你没见着那俩你侬我侬的样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天天牵着手在操场遛弯呢。”
“在这里做一条辅助线,把它分割一下。”
“昨天咱俩以前同学撞见他们俩,跟杨豆说,呵,又遛狗呢。就这款儿哥都不生气,恋爱里的男人没智商啊。”
“然后就能得出来这个条件,三个条件放一起,就能证明出来了。”
“哎,你还真有两下子。”
我揉了揉眼睛,翻出数学书给他找例题:“你把书上这些例题吃透就好了,基础分都能拿到,对了,你这次考试多少分啊?”
“四百出头。”徐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又很滑稽地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他拿着试卷和书本下楼以后,我转过身想回教室,才陡然看见站在走廊上的陈州,他对着墙上的成绩单,手里的拿着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一个一个在记我的成绩。
“你大学想学什么?”陈州问我。
我想了想:“想学法律。”
“为什么?”
“正义使者啊。”我咧嘴一笑,想起什么,又问他:“李思凡还是没回来吗,这都开学多长时间了。”
“李光明真是个混蛋。”陈州说。
我又补充了了一句:“她妈也是。”
我想起最后见李思凡的样子,她站在人群聚焦的中心,眼睛直直看向李光明和方穗阿姨,那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让我无比神往。
李思凡是我们之中最勇敢,最豁得出去的人。
我真羡慕她。
陈州也很勇敢,那次之后,陈国涛再也不敢随便对他动手动脚,他清楚,自己这个儿子十七岁了,长大成人了,而他正在逐渐老去。
只有我,只有我仍然深陷漩涡。
没等我挣脱,这个漩涡就很快找上了我。
那天我和陈州约定好在常去的餐馆一起吃饭,因为他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可以早放学几分钟,就让他先去那里占个好位置。
下课之后,老师难得没有拖堂,我第一个从班里跑出去,朝着校外过去。
出校门的时候甚至都还只有零星几个人,我跑累了,就放慢了脚步。
“小羌。”
这道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张牙舞爪着,要把我也拉到地狱里去。
我僵硬的回过头,看见衣冠楚楚的沈文龙站在那辆黑色的车前,出差这些天他瘦了不少,长了些胡茬,更加渗人了。
“你妈说给你转学了我还不信,看看,这不是让我等到了。小羌啊,跟沈叔叔回家吧。”
我的脑海里仿佛响起一个声音,让我赶紧跑,我也确实这样做了,挪动双脚,想要逃跑离开。
转身撞上一个胸膛,仍然带着少年的单薄。
那是陈州。
陈州没有看我,他一直在看沈文龙,对着他带着的那种挑衅的笑,走上前,一拳打了过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走路的同学都停了下来,驻足看着这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