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回头望着跪着的宫远徵,不禁红了眼,心里也隐隐作痛——这个傻子,真是个傻的……
宫尚角不愿看宫远徵这般模样,侧过身去,“远徵,你先起来。”
“我知道哥哥心里不好受,哥哥要罚就罚我吧,我甘愿受着。”宫远徵仍旧不愿起。
宫尚角只得伸手拉他,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上官姑娘说得没错,医案丢了就再回去找。只要在宫门,总能找到的。”
宫远徵摇摇头,“哥,找不到了,我昨晚把所有的医案,医药典籍都翻遍了,连院子里,架子上全都找过了,都没有。你要罚就罚我吧,都是我不好……”
“不是的,是我不小心弄丢的,角公子还是罚我吧,我受得住。”姜离开口,她实在不忍心宫远徵再受伤了。
“找不到,”宫尚角垂眸,“一本医案而已,找不到……就算了吧。”
宫尚角拍拍宫远徵的肩膀,“你先带她回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说着就往房间里面走去,穿过墨池,最后坐在饭桌旁,望着那碗早已凉透了的粥出神。
过了一会儿,宫尚角发现屋里还有人。
“你怎么没走?”
上官浅走过去,坐在他脚边,“公子心情不好,我就想多陪陪公子。下人们说公子生气的时候很吓人,但我知道,宫二先生虽然看着吓人,其实……很温柔的。”
宫尚角朝她伸手,“把手伸出来。”
上官浅乖乖把手伸出去,这会儿掌心的血已经流满手掌了。
宫尚角掏出伤药,倒在上官浅的受伤的位置,“受伤了怎么不说?”
“以为伤口不是很严重,也就没在意,”上官浅轻轻地问:“角公子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气味,”宫尚角一边给她把药涂均匀,一边回答:“在江湖行走多年,我对血腥味最为敏感。”
“啊……”
宫尚角突然压住她的伤口,疼得上官浅直掉眼泪,想缩回手,但奈何手被宫尚角紧紧抓着,抽不回来。
“疼……好疼……”
宫尚角斜着眼睛看她,戏谑道:“现在还觉得我温柔吗?”
上官浅想把手抽出来,但宫尚角抓得太紧了。
“一点小伤而已,很快就好了。”
上官浅眼带微红,“疼就是疼,总要说出来的。”
“说出来就能不疼了吗?”宫尚角拿出纱布给她包扎,“说出来,就能不药而愈了吗?”
“不能。”上官浅垂眸想起以前在无锋的日子,那时她已经适应了无锋的残酷训练,受伤流血了,也不再喊出来,但每一次,寒鸦柒给她上药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问:“受伤了,怎么不说出来?不疼吗?”
“疼?”上官浅看着流出来的血,只要不危及性命,她也不怎么在意,“已经习惯了。就算说出来,也没什么用,伤口还是要流血。”
可寒鸦柒却说:“你是女孩子,说出来会让别人怜惜。适当的示弱有时能事半功倍,趁敌人放松警惕的时候,我们就能给他致命一击。”
“但我小时候,每次摔破了膝盖,我母亲都会一边‘呼’,一边给我上药,她说,‘浅浅要是疼的话,就要告诉娘亲啊’。每次我母亲跟我说这话,我觉得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被人关心着,难道不好吗?”
这一番话瞬间将宫尚角拉到小时候。
那时他还年幼,父亲没有去世,母亲也还在。
他从小练功就肯吃苦,所以也经常受伤。每次他受伤了,母亲就跑过来,十分心疼。
他安慰母亲,“娘亲,没事儿,我不疼。”
母亲上完药,摸摸他的头说:“傻孩子,流血了怎么会不疼呢?对爱你的人来说,再小的伤都会心疼的。”
后来父亲、母亲还有朗弟弟去世,他继承角宫宫主之位,负责家族营生和江湖的斡旋。他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
他将过去的美好和伤口都深埋心底,开始变得雷厉风行,杀伐果决。
宫尚角幽幽地说:“小孩子的世界和大人的世界不一样。江湖中,幸福和威望可以用来展示和分享,而痛苦和秘密则不可告人。所以人们经常陪他人一起欢笑,但很少有人陪着一起痛苦。”
上官浅握住他的手,小手握住大手,“很少,但不是没有。若是伤口掩埋在心底,自己一遍遍描摹,一遍遍触摸,只会变得伤痕累累。”
宫尚角看着覆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干净白皙、软糯可亲,“你看过受伤的野兽吗?它们不会把伤口展示给别人,因为族群里容不下弱者。它们只会独自找一个阴暗的山洞,悄悄舔舐,等待康复,或者死去。”
“可人不是野兽,”上官浅握紧宫尚角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野兽没有心,但人有。心,总要有一个栖息之地,倘若有人相伴,煮雪暖酒,即便不够光明、炽热,也足以度过心底的寒冬。”
心里的岩石裂开一条缝,好像有什么东西长了出来……
宫尚角反握住上官浅的手,摩挲着,很软,“并不是你心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帮你温一壶酒。也可能,他会在你心里划下一道伤。”
上官浅知道自己快成功了,她继续乘胜追击,“如果能做公子心里的人,我愿帮公子煮雪暖酒,绝不背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