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那村长说着什么,倒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
岑志心里生出几分好奇,他走了过去,就听着这位村长说道:“……诸位定要去参拜一下,若非是这位毛脸雷公嘴的圣僧棒杀妖魔,当年岭上岭下的大小妖怪断不得散的散、逃的逃,我等供奉圣僧,这诸多妖魔百余年不敢进我村落半步。”
“那位圣僧可是菩萨心肠,若是山里出了妖怪,只要佛前拜一拜,圣僧知道了……嘿嘿……”
村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若不是圣僧,这白虎岭,也绝不会如今日这般安全。”
姜云秋听白虎村村长这么一说,心底的担忧倒也淡了几分,镖局头子看向他们的镖主,问道:“林大人觉得如何?”
这位新上任的林县令倒未犹豫,说道:“那是当然要拜的,”林县令抚了抚袖口,面露好奇,他看向白虎村的村长,说道:“如今世道艰难,深山老林自有魑魅横行,虽朝廷有飞龙卫专管此事,但吾等凡人若遇此事只不得束手待毙。”
村长点头应是,这是实话,林县令说道:“听村长说那三百年前大妖,喜人血,好人肉,吾等鲜食……”林县令自嘲地笑了笑:“吾等不得是那砧上的鲜肉,当年白虎村生计艰难,可想而知。”
老头应声,说道:“林公子说笑了,当年可无我们这白虎村。”村长叹了口气:“据老辈说,当年这岭上只有白骨皑皑,不闻人声。”
林县令更好奇了,说道:“那既然如此,”他问道:“白虎村祖上如何得知那位降妖英雄的故事?”
“哈哈哈,这倒是小老儿漏说了,”村长讲道:“当年圣僧四人前往西天佛国求得真经终返长安,师徒四人皆修成大道,大唐皇帝太宗陛下令各州县上下传颂师徒四人之故事,供奉牌位,诚心供奉者必能沟通上佛,寻得庇护。”
“我村听闻此处山林茂密,可猎可耕,方迁族于此,供奉圣僧牌位之后,庇护我等,方才延续至今。”
“哈,原来如此,”林县令心中疑问得以解答,他说道:“那吾等必得拜上一拜,祈求圣僧庇护。”
“那便说定,”老头捋了捋胡子,说道:“我给尊客准备供奉酒食,几位先用晚餐,吃饱喝足之后小老儿带各位去祠堂祭拜。瞧着,”老头瞥了眼厨房,说道:“浑家差不多做好了吃食,我让孙女给女眷们送去。”
两方木桌,几个青壮围坐下来,这山间野味口味鲜美,只加几勺咸盐,备几分香料口味便是极美,吃饱喝足,林县令瞥见奶婆勾着腰提着篮子从后院出来,近的身前,林大人问道:“何事?”
奶婆恭声说道:“大人,夫人命我给您传话,夫人人家不便亲身叩拜,”奶婆提了提手里的篮子,说道:“夫人亲手烙了些牛乳饼,望大人在圣僧牌位前说明,保佑夫人少爷太平无忧。”
林大人点头应是,收了篮子,村长也收拾妥当,带着几人前往祠堂。
祠堂大门大开,门楣上刻着麒麟献瑞,寓意着吉祥与尊贵,大门两侧,矗着一对石狮,众人屏气凝神,收敛视线,只跟在村长后面进了祠堂。
跨过门槛,便是正厅。厅内正中,供奉着白虎村历代祖先的牌位,牌位前摆放着香炉与供品,香烟袅袅,一股檀香扑鼻而来,钱村长放轻声音,说道:“这里供奉的是祖宗排位,圣僧排位在后厅,几位随我来。”
几人点头应是,穿厅而过,过了天井,钱村长指着厅中排位,说道:“这边是当年去西天求取真经的师徒四人。”钱村长走到墙边窄桌边,桌上放着檀香,他抓起供香散于众人。
林县令打头,他把三根供香在蜡烛火里点燃,恭敬拜了下去,心里默念着祷文,但求家族平安,邪神勿近。
镖师们站在一旁,虽收敛心神但也得了空隙凝目看向排位,高台上摆着四个排位,金漆描边写着:旃檀功德佛、斗战胜佛、净坛使者、金身罗汉,厅里立着石碑,众人来不及细读,就轮着他们上前叩拜。
众人恭恭敬敬,虔心祭拜,只待礼毕都无人说话。
倒是钱村长开口说话:“我听人说几位明日清晨就要出发,”林县令点头应是,老头嘱咐道:“小老儿这里啰嗦几句,望几位不要嫌烦。”
“那定然不会!”林县令客气说道:“烦请村长嘱咐。”
“几位明日出发,从村后山路向东而行,攀上而过,记得走山间大道,小老儿虽好几年没有进过山,但小老儿记得,约摸日头落山,几位能走到山顶土地庙,”村长继续说道:“土地庙不大,却是十里八乡村落合资专门为旅行客人、进山猎户修的庇护之所,那里有真神庇佑,邪佞勿近。”
“白虎岭虽无大妖,但也有些不成气候的小妖,不仅如此,还有野兽横行。若要平安,诸位记得太阳落山之后,离山林远些,只要不出土地庙,庙中有福德正神庇护,必不会被妖邪蛊惑。”
村长郑重嘱咐道:“记着,山里人家不会夜晚在岭间行走,若夜里在庙外见着什么东西哄你们出庙,多半是妖邪之属,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诸位定能平安走过白虎岭。”
林县令拱手说道:“吾等记下了,多谢钱村长。”
……
次日,正午。
阳光穿透薄雾,拂过蜿蜒的山峦,露珠挂在翠绿的叶片上,树叶随着微风轻轻摇曳。车队已行了半日,攀上了山峦。山间鸟鸣清脆悦耳,此起彼伏,
林县令兜着车帘,山路颠簸,他倒也静不下心来读书,抬首往远处看去,只见远处群山环抱,云雾缭绕,山巅若隐若现,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水汽之上。
镖师们或骑马或步行,绷紧的神经到底也是放松了一些,山里的路是车踏出来人踩出来的,泥路边铺着落叶,起伏的山石上生着苔藓,众人溯溪而上,溪流潺潺,清澈见底的小溪在山间蜿蜒流淌,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落叶,悠闲地随波逐流。
“真是一副好光景!”林县令赞叹一声,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树叶的清新气息:“如此好地方,岂有妖邪横行?”
若不是钱村长信誓旦旦,林县令怕是会觉得这位白虎村村长在危言耸听,这般美丽的地方,他只觉得心旷神怡。
日落西山,众人到了山顶土地庙。说是土地庙,这里不过是间木砌砖垒的小屋,篱笆围了个院子,大开的庙门上挂着竹匾——上书土地庙。
说是土地庙,这庙里能遮风大雨的屋子也只容得下三个成人,一个慈眉善目的圆胖泥塑立在高台之上,前方供着一方牌位,上书——白虎岭土地。
众人倒也无人抱怨,只把马匹栓在庙外,三三两两进了院子。
众人舟车劳顿,也是累得不想说话,在院里升起火堆,挂在水架上的铁壶突突响起声儿来。
“林大人,”姜云秋拢了拢衣衫,说道:“天要黑了,夜里山林冷,您小心莫着凉。您进屋休息吧,兄弟们皮糙肉厚,再守一夜,明日就到地方了。”
“簌簌,簌簌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众人一个激灵,看向院外,镖师们警醒地站起身——这是布鞋踩在落叶上的声音,黑暗里,一个人影朝着土地庙跑了过来,看清那人模样,众人倒松了口气。
这人一手提着弓,一手提着用绳子捆住的山鸡野兔,身上背着箭筒,一身粗麻衣服,皮肤黝黑——很明显,是山间的猎户。
“诸位莫慌,莫慌莫慌,”来人拱手行礼,他推开院门,进了院里:“小的胡老二,是山间猎户,也是来这里借宿的。”此间的都是凡人,自然看不见猎户进院时,从篱笆亮起一闪而过的金光。
“胡壮士客气,”姜云秋搭了一声,说道:“吾等是镖局镖师,护的主家女眷在庙里休息,怕是得委屈胡壮士一晚。”
“好说好说,”猎户摆摆手:“山里人家,没那么多讲究。”
“来来来,胡壮士喝点热水,”镖局头子招呼道:“不必和我等客气。”
此时,日轮沉入地下,最后一丝橙光消失不见,夜间山林,夜幕低垂,欢快的鸟群仿佛被封住了鸟喙,万籁俱静,寒气从地里缓缓渗出,悄无声息蔓延开来。
月光变得稀薄,星星隐匿于厚重的云层之后,山林被一层厚重的黑暗所笼罩,仿佛一只巨兽张开了巨口,吞噬了所有的光明与温暖。夜风变得阴冷刺骨,无孔不入,带着一股不祥的气息,在树林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孤魂野鬼在低泣。
“嘎!”一声乌鸦的鸣叫仿佛鬼嚎,林县令一个哆嗦,慌乱地看向院外。
什么也看不见,土地庙外的树木枝叶在黑暗里化作了无数只扭曲的手臂,在夜色中伸展、抓挠,仿佛随时都会将猎物拖入无尽的深渊。
“多谢提醒,”林县令应了声,这书生靠着墙根,往女眷方向看了眼,幼儿蜷在奶婆怀里,倒是万事无忧睡得酣甜,他扶了扶心口,压低声音说道:“我总觉得今晚要出事,我和姜当家一起守夜,姜当家吩咐诸家兄弟,小心为上。”
姜云秋颔首,站起身,他心里盘算了一下,拉拢主家兄弟吩咐了守夜的顺序,他们这一路上平平安安,但众人都惦记着镖局二当家从京城鬼宅听来的话。
印堂发黑,大凶之兆,必遇大祸——能解决京城方家鬼宅的人,定不会唬他们。
姜云秋曲膝靠在廊下,他环顾四周,林县令裹着披风靠在墙根睡得人事不知,其他兄弟也左靠右倒睡得酣熟,那家猎户睡在庙宇墙根,鼾声震天。
姜云秋瞥眼看向守夜的兄弟,楚家两兄弟瞪大了眸子,倒半点不敢懈怠,时不时往火堆里添根柴,火焰呲呲,坐在火堆边倒也暖和。
一路舟车劳顿,大当家也甚是疲惫。
姜云秋抬起头,月轮西垂,他估摸了一下时间,约摸着到寅时了,太阳要升起了。
黎明前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姜云秋伸手拢了拢披风,眼皮低拢,刚打算再睡一觉,就听见一声刺耳尖叫从漆黑夜色里骤然响起。
“救……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