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小小的人儿在寿春城外,父母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拼命来拽他背上的筑袋,涕泪横流又强硬霸道的样子至今还常被高渐离拿来取笑。
“东西准备好了么?”楚意回过神来,长舒一口气将高渐离赠她的曲谱放在萍儿手中。
“都按你吩咐做了。”萍儿点头。
“将曲谱收好,随我回席上吧。”
兴许是项籍的临时退席,楚意眼神所及之处都能或多或少地扫到席上少女们的淡淡失望。倒是吕少姁十分得体从容,僵持着面上的平和。
在入阁前,楚意命人把虞妙意养在屋中的那只名唤软软的乌蹄踏雪褐眼花狸寻来,软软性情乖戾,家里除了她阿姊,也就楚意能稍稍抱上一会儿。
她抱着软软信步而入,不想吕少姁一见她怀中半个婴孩般胖胖的软软,吓得脸色一白,直往侍女身后躲。
楚意视若无睹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就听萍儿乖觉地击掌传菜,“诸位,菜肴已尽,我家姑娘还为诸位备了鲫鱼蛋羹做饭后零嘴儿,现下已经好了。”
侍女闻之一一奉了瓦罐进来,在众人的案前添碗盛羹。鲫鱼蛋羹是天香楼主庖的招牌菜,常时非贵客不制,在天香楼都是鲜少上桌。
楚意也是咬碎了牙,掏空了私房钱,才得了这人手一份的面子。
“啊呀!”但听一声惊叫,为吕少姁添碗的侍女已经跪在地上慌了神地告罪。
楚意耐着心中澎拜的激动看过去,果不出她所料,吕少姁的那一身明晃晃的衣裙上已经被侍女“不慎”打翻的鲫鱼蛋羹弄出了大片污渍。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楚意就暗中狠心在软软的肚子上掐了一下。
软软喵一声惨叫着从她顺势松开的臂弯中扑出去,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一扑并未找楚意的麻烦,而是径直朝不远处的吕少姁去了!
“畜生!离我远点!滚开!滚开!”
吕少姁怕猫怕得厉害,根本来不及去擦拭裙摆上的污渍,慌忙起身躲避着软软。
楚意假意唤了软软几声回来,可软软却仿佛一心要捉弄吕少姁,厉声嘶叫着将她追得满阁子乱跑。
阁中一下子乱了套,其他人知软软是虞家爱宠,也不敢轻易上前来帮吕少姁驱赶。
“萍儿呀,快去把软软抱回来,它大半个月没修指甲了,当心挠了人。”楚意刻意大声支会萍儿,萍儿伶俐地应声后便过去了。
可她反而踩住吕少姁裙摆,助着软软去扑吕少姁。
楚意趁机悄悄起身,无声无息地绕到了吕少姁身后,看准时机,轻轻抬腿,在萍儿终于抱住张牙舞爪的软软后,将吕少姁直接面朝池水地绊进了阁外的池塘里。
“扑通!”
楚意毫不掩饰计谋得逞的笑容,从萍儿手里接回软软轻轻顺着它的毛安抚,眼看着吕少姁在不深不浅的池塘中挣扎,淤泥和池水弄脏了她漂亮的脸蛋和衣裙,狼狈至极。
比起她在鬼门关走一遭,这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虞楚意!你竟敢当众羞辱耍弄我!”吕少姁瞧着自己满身腥臭的淤泥,气得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睚眦必报可是出了名的,你自己做了甚么也该心知肚明,想来也不便被我当着大家的面捅出来吧?”
楚意得意的笑眼,弯弯如月,“那夜你的人用手推我坠河,而今日我连手都没抬一下,就能让你摔了个狗啃泥呢。看来还是我,棋高一着呀。”
“你!虞楚意你懂不懂礼数!你这个没教养的臭丫头!”吕少姁指着楚意的鼻尖骂道,就要从池水中挣扎坐起。
楚意闻言变了脸色,厉声喝道,“我父母丧仪前,你大放厥词,辱我父母,又在我虞家孝期之内,着艳色红衣赴宴,究竟是谁不懂礼数?!”
想起那夜自己在冰冷的河水里无望挣扎,楚意就遍体身寒,对吕少姁的恨意愈加汹涌。
她使了个眼色给在凌波阁附近侍奉的家丁虞火,虞火机灵,抢过虞子期搁置在一侧的渔网猛地把吕少姁又重新推倒在水中。
楚意身后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不止,她幽幽地横眼扫过去,“是有谁想下去陪吕三姑娘么?”
这些人从来就不是诚心与楚意结交,不过为了虞家权势富贵而上赶着来曲意逢迎于她,当下就算有人当真看上方才出尽风头的吕少姁,也轻易为她不敢惹恼了素来在下相横着走的楚意,只这一个眼神立刻就能震住全场。
“虞火,我没让她上来之前她就不许上来,明白了么?”楚意揉着软软的肉垫,又朝众人一笑,“今日你们看到甚么,没看到甚么,也明白了么?”
她这一笑,如春风扶桃枝,明媚中带着几分少时青涩的张狂。
无人不摇头晃脑,装作不知地回到自己席上,继续宴饮。
“虞楚意,我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