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群玉讨厌他的小师弟明易。
他不太明白师尊为什么总是不加掩饰地偏爱这个天资平庸的臭小鬼,而面对自己却总是没有笑颜,仿佛厌恶似的,言辞冷淡地说一句:“好好修行,不要懈怠。”
转过头,便笑容满面,溺爱地对明易说:“咱们的小明易累了啊?怎么学不会啊?那师尊来给你好好讲一讲,好不好啊?”
他站在门前,漠然地看着两人亲昵的模样。
像一束光落在了明易身上,而他是光晕外的阴影,阴暗潮湿,碰不到光,也碰不到温暖。他搞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爱明易?
师尊、掌门师叔、门内的其他师兄师姐、师弟师妹……
柳群玉扶着门口,禁不住紧握,但在捏碎门框前,他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像触电一样,手臂抽搐一下。他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地蜷起来。
而明易总是一副不知好歹的模样,可恨地对师尊抱怨:“不要!太难懂了,我今天不想学了。师尊,我今天可以休息一天吗?”
他对师尊眨眨眼,撒娇道。
“好,当然好了。”师尊笑道,摸了摸他的头,纵容道,“但是明天就要把今天的课业补起来了,听到了吗?”
耳后,师尊像是终于看见了柳群玉一样,收起来笑容,抚着长长的白须,神情冷淡:“还有什么事?”
柳群玉呼吸一滞,沉默了半晌。
片刻后,他扯了下嘴角,道:“没什么事,只是好奇您对小师弟怎么那么好?”
师尊冷淡地瞥他一眼:“胡思乱想。”
柳群玉转身离开。
师尊看着他的背影,连招呼也不打,又不悦道:“不知礼数。”
“哟!出来了?”
乐仪正蹲在云池边抱着猫逗弄,见柳群玉出来,高兴地打招呼。怀里的猫抓住这个时机,从他怀里跳出来,奔向柳群玉,在他的脚边闻闻嗅嗅,蹭来蹭去,仰头对他喵喵叫。
柳群玉见到小猫,烦闷的神色消去,微笑起来。他蹲下,弯着一只手指放到小猫面前,看着小猫折起耳朵,认真地嗅着他手指上的气味。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乐仪。
乐仪起身,拍拍大腿,走到小猫身后,蹲下,摸着小猫的毛,回答:“隔壁宗门的斗战狂人相婵想找你切磋一二,托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相婵?”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但柳群玉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猫蹭着他的手,他顺势揉了揉小猫的脑袋,又挠了挠下巴。小猫眯着眼睛,伸着脖子,舒服地快融化了。
“你不记得也正常,”乐仪道,“七年前,她不知道抽什么风,孤身一人去万魔窟历练,要不是魂灯没灭,她师尊还以为她死在里面了。她最近才回来,你们都没见过。”
“她听说你去年也去过一趟万魔窟,又是三年前问仙大会新秀魁首,是当之无愧的年轻一代第一人,才生了好奇,想见见你这样的传奇人物有多厉害。”
柳群玉了然,想来是在他入道前便闯出名堂的修士,他道:“我近来都有时间,你决定吧,我都可以。”
“好,”乐仪嘿嘿笑起来,眼睛亮亮的,思忖道,“光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待你们切磋完,我们去方月城的聚福楼吃一顿,联络一下彼此的感情,这多好!”
柳群玉看着他,问:“你喜欢她?”
乐仪挑眉,耸肩道:“你怎么往这里想?相婵在万魔窟捡了只极漂亮的灵猫,刚好是小公猫,今年两岁。恰好和咱们浮霜一个年纪,我寻思也许能凑成一对姻缘。”
柳群玉这才知道这小子打着什么主意:“是我想错了。可浮霜想和别人家的小公猫相亲吗?”
他绕着小猫的脖颈打转地抚摸,小猫蹭过他的手,又贴到他的鞋子上,躺下来,翻着肚皮。
“去接触一下就不知道了?”乐仪笑道,“咱们宗门没人养猫,浮霜一只猫孤零零的,我实在怕她孤单。”
“我明白了。”柳群玉道,“你届时叫我就行。”
“好,”乐仪抱起小猫,亲着小猫的脖子吸了一口,陶醉道,“啊你好香……对了,”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十天后云天秘境要开了,你那个废物小师弟去不去?”
“我没打听。”柳群玉摇摇头,又问,“你怎么关注这种筑基期的小秘境?”
乐仪脸上闪过不忿来,哼了一声:“你知道你师尊有多纵容你那个小师弟,就是小秘境,也怕是不放心那小废物一个人去秘境。谁知会不会叫你去带队?”
“啊?”柳群玉皱眉,“可我半步元婴,怎能去筑基期的小秘境?这不是欺负人吗?”
“谁知道呢?”乐仪哼哼道,“我看大长老为了小废物快失心疯了,他去杀个练气九段的妖兽,还得叫你在边上看着才行。我真是不好说什么更难听的话。”
柳群玉神色黯然,呼出一口气来:“不谈这些事,小师妹何时回来?”
乐仪想了想,说:“明天吧,我见顾涤师弟已经回来了,却不知禾皎师妹为什么还没回来。怕是他们两个路上吵架了,分开走了。”
柳群玉点点头,笑道:“多谢。”
“嘿,你跟我客气什么?我们是朋友啊。”乐仪锤了他一拳,笑道,“我约了司光霁去方月城今天晚上去看花灯,你去吗?”
柳群玉思索片刻,摇摇头,叹道:“今日没什么心情,就不去了,下次我请你们喝酒。”
乐仪挑挑眉,遗憾道:“好吧,不过我们会给你带一只小灯笼的,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柳群玉想了想:“兔子的吧。”
同乐仪道别后,他御剑飞回他所居住的融月峰。这里人迹罕至,山林间仅仅只有他这一间屋室。
天光影影绰绰,纷乱地从竹林的罅隙中落下。
他长舒了一口气,于榻上打坐。
山林有声。
风声,水声,鸟声,林叶拍打声。
簌簌而悄悄,有声而寂静。
他在广阔的宁静中将神识摊开,一种空而大的神秘侵入他的脑海,将他的心海充得越来越阔,越来越深,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