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易胆怯地穿梭过漆黑的竹林,小心翼翼地站到了柳群玉的门前。今日师尊非要拽着他练剑,他撒娇耍浑都不得脱身,临了便是夜间。
但他实在想同师兄早日打好关系,便壮着胆子徒步走过黑竹林。
“叩叩。”
他敲门,壮着胆子喊,“师兄?”
里面没有声音。他绞着手指,在门边打了个转,决定再敲一下门。
“叩叩。”
依旧没有回音。
他附耳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声响。风吹竹林,他废了些功夫才从自然之声中听见些动静,不禁瞪大了眼睛。
师兄这是在……
天啊,他捂着脸,连连后退,转身想跑。
却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照师兄的性子,若真是自己打扰了他,此刻就不会一声不吭,而是一把剑穿门而过,把他钉在树上了。
但师兄却不发一言,或许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他转过身,就想破门而入,又犹豫了。
万一真是师兄不愿意理会自己呢?师兄在自己房内又能遇到什么危险?他在这种时刻闯入其中,不是会让师兄更讨厌自己吗?
想着,明易又准备转身就走,却迈不开腿。
可是万一呢?万一师兄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站在原地,内心挣扎着。
忽而,房内传来一声砰的巨响,明易吓了一跳,转过身,撞开木门,就叫道:“师兄!”
柳群玉衣衫凌乱,瘫坐在地上,用胳膊撑着地,呼吸紧促,听见声音,抬起眼皮看向明易。他眼神像是笼着云雾,看不清,只听见有人似乎在叫他,但叫的是什么,他听不见。
“……出去。”柳群玉哑声道。
明易完全地呆住了。他头一次见到柳群玉衣冠不整的模样,头发胡乱地披着,神情也不再像利刃一样冷硬。
他没注意到柳群玉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关切道:“师兄!你……”
柳群玉扶着床榻站了起来,朝明易走来。
月光落在他脸上,明易这才看到,柳群玉虽脸红眼晕,眼神却依旧冷淡锐利,似乎未曾失去理智一般。
他有些慌乱,有些胆怯:“师兄……”很快,他又呆了。
柳群玉紧紧抱住了他。炽热的呼吸落在耳边,痒得心颤。
凉凉的躯体抱在怀里,让柳群玉愈发地想要更多,不论是吻,还是拥抱,还是别的……
没等明易回过神来,只见柳群玉又迅速放开了他,用力把他推向门外,吼道:“滚!”
明易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扶着门框才站稳。
“师兄!”他急切地望向柳群玉。
柳群玉眼昏昏的,看着眼前的人,脑子却没想起来他是谁。大脑完全被岩浆似的热攻占了,烦躁,烦得要死。
他扯开衣服,任凭衣服落雪似的簌簌地落在地上。
柳群玉皱着眉,望着地上霜雪似的月光,忽然想到雪,又想到玉,很快,他想到了一句从前似乎听过的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好像是乐仪曾经摇头晃脑地如此感叹,又跟他解释,这首诗,似乎是思乡的。
他想起来他的家乡。
从胸口便又冷冷的,像是冻坏了一样。一块冰捂在心脏上,又把他浇在热油似的滚烫的人间。
眼泪禁不住落下,他跌坐在地上,跌坐在落在地上的衣服里,蜷缩着。
他紧闭着眼,似乎这样眼泪就不会落下。
好热,又好冷。
他像是被灌了一大口的冰水,又被煎在锅上。昏沉的热浪烫着他的躯壳,霜雪的天又紧紧地裹着他的灵魂。
柳群玉紧紧攥着手,才能抵抗住他抱住眼前那个人的冲动。指尖刺入掌心,流出血来,他浑然不觉。
他想要拥抱。
他想要吻。
他想要……爱。
柳群玉连眼前的人都认不清,却莫名清晰地记起来久远的往事。
“玉儿……”
一个似乎古老的声音,呼唤着他。他仔细辨认,那个声音包含着温柔,还有爱意。他捂着头,想要抛弃这个被热折磨的不成器的身躯,单单依靠着灵魂,去追索脑海里那个声音。
“玉儿……”
声音清晰地更崭新了些,温柔的、女子的声音,暖暖的,像潮水,像被太阳照得热热的潮水,从他的灵魂上一浪又一浪,荡漾而过。浪尖潋滟着灿灿的光。他像是躺在海水里。
那温柔的声音却转瞬即逝,变得冷酷,尖啸着,诅咒着:“我恨你!你怎么还不去死!你为什么还活着!”
悲戚的声音像是在泣血。
柳群玉吐了口炙热的气,他想抓着胸口的衣服,却发现衣服已经落到地上。他只好紧紧捂着胸口,撑着地,痛苦地呢喃:“娘……”
他紧闭着眼,似乎这样就会忘却落下的泪。
“师兄!”
耳边传来另外一个声音,焦急的闯入坚冰冻结的灵魂中,响起来。
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他的手。
柳群玉恍然地睁眼,想看清到底是什么人,却被泪水堵住了视线,看不清晰。他擦去眼泪,却依旧像迷雾一样什么也看不清,他只好一直擦,一直擦,却一直有泪水像浪潮一样涌上来,堵住视线。
那人强行按住他执拗擦泪的手,似乎带着哭腔一样,哭叫着:“不要擦了!师兄,不要擦了!”
那个被他推开的拥抱,又落入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