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闲庭散步地踱到柳群玉的身前,端详着,问:“你是谁?”
“我是淡声的哥哥。”柳群玉老实说,“妹妹生我的气,我有些懊恼,想找她道歉,可忘了天色已晚,她已经睡下了。”
“不要对我撒谎。”她审视着柳群玉的神情,“我看得出来,你是个正道修士。回答我,你来做什么?”
“我是修士没错,但我也没说谎。”柳群玉摊手,无奈道,“今日才知妹妹从上京来了清陵,却因当年的事令她与我生气,始终不肯原谅我。我今日没同她说好话,回去才觉得该有更好的说法,这就急匆匆来找她了。却忘记了天色已晚……你是淡声的朋友吗?想来这府里的人都是你借给她的了,我还没谢过你,帮我照顾妹妹。”
久斐观察他的脸色,嗤笑了一声:“装模作样。你是什么人,谁的哥哥,我毫不在乎。”她抬起手就要攻击。柳群玉脸色一变,抬起手,下意识用镜子挡住了这一击。
久斐的攻击落到镜子上,消弭了。而柳群玉手里的镜子碎掉了一面。那面绿镜子碎成几片掉在地上。自碎片里飞出一道灵光,不知去向。
因同悲花镜碎裂,剧烈的疼痛直接刺穿了柳群玉的脑子,令他无法分神思考。他紧紧抓着手里的镜子,不肯放手。
久斐见他拿出同悲花镜和芳菲镜,脸色巨变,伸手与其争夺,呵斥:“把芳菲镜还给我!”她怕再来一次攻击,连芳菲镜也碎掉,基本只用蛮力与柳群玉夺镜子。
“不给!”柳群玉忍耐着剧痛,几乎是用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放手!”久斐紧紧抓着镜子,拉向自己这一边,另外一只手则抬手,朝柳群玉攻击。柳群玉也召出霜月如晓。不知是因为她怕镜子破碎没用全力,还是因为疼痛激发了他的潜力,他居然游刃有余地接下了对方的这一招。
“仙器?你就是玄天宗的柳群玉?”久斐认出了这把仙器,冷笑一声,“仙器又如何,照旧是个小娃娃,给我松手!”她呵斥,并用了巧劲通过镜子震了柳群玉的胳膊一下。
柳群玉差点松开手,但他依旧咬着牙握住了。横贯于太阳穴的疼痛愈发剧烈,仿佛有人用一根钢叉串着他的脑子,把他架在火上炙烤。从里到外,仿佛寰宇之间只剩下这沉闷的刀割般的疼痛。他的视线也沉了下来,仿佛看得见,又仿佛看不见,好像在视野之中,有一块巨大的疼痛的阴影遮蔽了他的感知。
耳朵也是这样。柳群玉怀疑自己的耳朵流血了,但他没有空闲去确认。
伴随着疼痛随之而生的情绪是愤怒,无可休止的愤怒。他愤怒,为什么这样的疼痛一出生就横贯了他的脑袋、他的人生,他被疼痛夺舍,他被疼痛鸠占鹊巢——可这是他的身体,不是疼痛的身体,也不是那什么该死的天魔的寄居之处。
这身份没有带给他任何好处,只给他疼痛、疼痛、疼痛!——还有愤怒。
那耳侧该死的恶语将他所见之人的所有恶念都放大了,他听得见,那些鄙视、不屑、恐惧和厌恶……他厌烦这种信息,他不想知道那些无关紧要之人对他是什么想法,但这该死的声音读不懂他的想法,日复一日地在他耳边转播那些人的恶意。
他不想知道,他只想要安静,该死的安静!
还有一颗不会疼痛的脑袋……他想把这颗脑袋摘下来撕碎!
“我不松开!”柳群玉将这些愤怒直直地冲向久斐,他握紧镜子,将镜子拉向自己,久斐竟然没有拉过他,眼睁睁看着镜子一点点挪向他。
这怎么可能?
久斐大骇。
柳群玉再怎么天才,也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娃娃,他今年也才刚刚元婴期,哪怕有一柄仙器,也不该敌得过她这个合体期魔修才对。他真的只有元婴期吗?哪里来的力量?难道说……是芳菲镜被激活了?
柳群玉的脑袋已经完全被愤怒攻略了。他的大脑里不断转播着前十六年的人生,母亲的虐待,父亲的忽视,书童的畏惧,婢女的怪眉怪眼,小厮的窃窃私语,他们用全部的恶意取笑他,讥讽他:你就是个怪胎,你古怪,爱发脾气,事多,心比天高……
他的瞳孔几乎全黑。
“你放开!”现在轮到柳群玉大喊。他猛然挣开,将久斐推搡到后面。
久斐被他挡开,退后了几步,带着震撼和探究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发疯的柳群玉。四周已经有听到动静的魔修围了上来,久斐抬抬手,示意他们按兵不动。
柳淡声匆匆披了外衣赶了过来,当她看见大街中间几乎青筋暴起、神智混乱的柳群玉,没忍住惊呼出声,下意识就要冲过去,被红伊抱住了:“小姐,你不能去!”
“放开,那是我哥哥啊!”柳淡声在红伊怀里挣扎。
“小姐,你不能去啊!”红伊死死抱着她,不肯撒手,“少爷现在很不对劲,你去了会死的!”
“这就是芳菲镜的能力吗?”久斐若有所思,她抬起手,命令道,“困住他,不要让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