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宫正殿。
仪妃半倚在美人榻上,纤指漫不经心地抚着新染的蔻丹,眼睑微垂,似是对崔嬷嬷带来的消息兴致寥寥。
栖梧站在一侧,小心翼翼地为她打着扇。
殿内熏香缭绕,轻纱曼舞,衬得她的姿态慵懒而贵气。
听得崔嬷嬷一声感慨:“好容易景家出了事儿,竟叫那老狐狸躲了过去。”
仪妃掀了掀眼皮,瞥了崔嬷嬷面上的遗憾,勾了勾唇角道:“这有什么可惜的?难不成,嬷嬷以为圣上会砍了景都郁的脑袋不成?”
她一手摩挲着指甲上的蔻丹,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暗色。
崔嬷嬷愣了愣,旋即会意,悄然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娘娘是说,这其中缘由,圣上心知肚明?”
仪妃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嬷嬷不觉得奇怪吗?平西将军、江南巡抚、户部尚书……这些平日里装聋作哑的老狐狸,竟异口同声地上了折子,矛头还都指向炙手可热的镇国大将军?”
崔嬷嬷蓦然一惊,脑海中回顾这些日子圣上在宫中的动向,骤然瞪大双眼。
却见仪妃淡淡扯了扯唇角,一手轻轻端起桌案上的茶盏送至唇边。
与此同时,乾盛殿中。
江尘躬身立于一侧,小心伺候着窗柩旁正在对弈的二人。
凭几旁,青铜螭龙香炉缓缓吐出沉水香气,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交错纵横,杀机暗藏。
裴玄祁执起一枚黑玉棋子,在檀木棋盘上轻叩几下,玄色龙纹广袖随意垂落,衬得指节修长。
对面,一个眉眼间同他有四五分相似的蓝衣男子手中摩挲着枚白玉棋子。
对面的蓝衣男子捻着白玉棋子,眸中含笑,语气带着几分探究:“皇兄既然看破景都郁的算计,为何不直接革职查办?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裴玄祁执棋的手悬在半空,垂眸时,睫毛在眼睑处洒下一片阴影,恰巧遮住了他眼中的神色。
他抬眸瞥见端王面上的不解,忽而轻笑出声:“治国如弈棋,若是一子吃尽...“,修长如玉的手指拈着黑子落下:“岂非失了许多趣味?“
端王裴玄与望着棋盘上渐成困龙之势的白子,捻起枚黑玉棋把玩:“皇兄这般行径,倒是放得下身段。“
这话若旁人说了,怕是要掉脑袋,可兄弟二人情同手足,他却说得理所当然。
裴玄祁自然明白他暗指的是什么。郑良人、梅妃、盈婕妤……后宫的宠爱,他似乎全然依着前朝的算计来,倒似召寝是一桩任务。
思及此,裴玄祁俊美的脸上露出些冷然与无情:“阿与可知为何朕独爱黑玉?”
他缓缓拈起一枚黑玉棋子,指尖微顿,忽然掷回棋盘,起身走至窗前,目光落在盛开的百花上。
端王挑眉:“愿闻其详。”
裴玄祁眸色微冷,缓缓吐出四字:“墨色藏锋。”
“前朝是墨,后宫便是这百花。“他微微勾唇,语调不疾不徐:“墨色太沉,总要添些艳色,才算鲜活。”
江山于他也是这般,单论政事未免有些乏味,须得换些玩法才叫人提得起兴趣。
无论是郑良人,还是梅妃、盈婕妤,这后宫诸妃,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头等美人。
而他,只需在享用美人时给予她们一些不一样的反馈,就能叫她们的父兄为自己冲锋陷阵,这样的事,何乐而不为?
端王眯起眼,蓦然一笑:“臣弟瞧着,皇兄似乎乐在其中?”
裴玄祁轻嗤,语气漫不经心:“不过是稍稍给她们一些机会,便能叫她们使出浑身解数,甚至让前朝那帮老狐狸拼得你死我活,阿与不觉得有趣吗?”
端王失笑般摇摇头,对此敬谢不敏:“最难消受美人恩,臣弟可是要为了我家阿栀守身如玉的,这样的乐趣,还是皇兄一人独享好了。”
裴玄祁瞥见他腰间垂着的鸳鸯香囊,忽而轻笑:“阿与这般守着一株栀子花,不怕错过满园春色?”
端王妃盛栀,同端王恩爱非凡,结缡十余载,府中从未有过第三人。
“皇兄说笑了。“端王神色未变,一手轻抚香囊,眸中漾起暖意,“于臣弟而言,这世间,真心最难得。“
“真心?”裴玄祁不屑一笑:“父皇在世时,总说你心性单纯,不通帝王权术,果然不错。”
端王并不恼,反倒饶有兴味地勾唇:“总归臣弟此生,只愿与阿栀白头到老。至于这游戏花丛的趣味,还是留给皇兄吧。”
他顿了顿,忽然笑得意味深长:“说不得,哪日皇兄马失前蹄,拜倒在某位娇人的石榴裙下,也未可知。”
裴玄祁笑而不语,目光却微微露出几丝玩味。
世间女子,如何能与他并肩?
美人于他,不过是这场帝王游戏中解闷的玩意儿罢了。
正如裴玄祁所言,此刻的锦华宫内,正有人不断揣测着帝王心思。
梅妃端坐主位之上,眸光在下位的郑良人身上巡视半晌,终是想不明白圣上到底喜欢她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