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
女人们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发出尽可能听起来惹人动容而非厌烦的哭求声。口口声声说不求情爱,可当交颈相卧的人真正绝情起来,她们仍旧感到彻骨的心寒。
我口齿打颤,一身冷汗。
“你要我...杀了她们?”
“不错。”他踱步一旁,沿床榻坐下。
榻角四柱撑有一张银丝帐,恰好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见骨节分明的手一下一下,不耐地叩击床沿。
“仙族滥杀必受天罚。我何苦为了杀几个和我不相干的人,把自己这一世搭进去。”
“咎与罚在我这里不容他人置喙。你只管杀。”
女人们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终于敢哭得放肆起来,却只是自哭自命,不再对释天苦苦哀求。
亲手葬送的缕缕香魂逐渐在她们心头生根发芽,开出荒冢旁朵朵野花。那坟冢前立碑而无字,可以刻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我咬牙对她们道:“可看清他了?你们若能苟活下来,日后还执迷不悟,不如眼下自行了断,也省我许多麻烦。”
帐子后头传来一声嗤笑,“无知狂徒,自己尚且活得窝囊,还有脸渡人?”
见我迟迟不动手,释天终于不耐起来,叩击床沿声戛然而止。
“养只畜生也该养出息了,我竟在你身上耗费精力。”
言辞尖锐,仿佛淬毒的针,正中心口。
我撑着墙壁,直起躬了许久的背脊。
“若是我非得要杀死这间屋子里的谁,那个人,最该是你,释天。你对我不仅仅是起了杀意而已。我魂魄上的疮痍,肉身上的裂痕,皆拜你所赐。”
释天终于感受到了腾腾杀气。
“好啊,你来杀我。”
我一时恍惚,只觉他语声夹带笑意。
神火幻化作离弦流矢,掠过满地惶惑的女人,刺透银帐,直冲释天胸口。
释天遁形避开。
我咧开嘴角,眦目问他,“只知闪避,不知反击么?”
“好!”
他提声应了这么一个字,接着,果真不再手下留情。
…
天蒙蒙发亮。窗外恶风呼啸声终于压低,变作断断续续的呜咽。
我一身血污瘫坐在地,破损的衣裙难掩遍体狰狞伤口,任其暴露在外,受女人们目光凌迟。
满室灯火还亮着,但无人剪烛,光已逐渐昏暗,疲态万分。
释天挑开衣角,在我面前蹲下身,“弑神者,哪怕只是起心动念,也罪该入地狱。想杀我的如今都在地狱道中生不如死。”
我苍弱地点点头,“自不量力,该。”
大氅一角从他膝头滑落,啪嗒一声跌进血泊中。鲜血若付骨之躯,顺着金丝走线向上漫溯。
我垂下眼睑,“你不是...嫌我的血脏么...”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却没有提起衣角,任由金光璀璨的大氅吸饱血水,越沉越深。
“你为他人流的血才是脏的。”
他索性不再管顾衣袍,膝头抵地,任由半个身子浸在血里,腾出双手抱起地上的人,缓缓起身,两袖似润过墨汁,滴滴答答砸出一地血点。
怀里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叹,“原来我要敢杀你,你才瞧得起我。”
他一面朝外走,一面道:“错了,无所谓什么瞧得起瞧不起。众生,皆蝼蚁。”
“是了...蝼蚁。”
甬道里鸦雀无声,屋里头软腻的抽泣与呼吸声被隔绝在门后。
“不杀,不救,任其自生自灭,才该是对待蝼蚁的态度。你为何,杀我,救我,偏要不让我好过...”
他顿住步子,因为无法自圆其说,不得不缄默着。
“你什么时候罚我堕入地狱?”
“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