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臂冷哼一声,“你说这些废话无非是为自保,让我知道你其实什么都知道,有价值有用处,杀了可惜。你不必对我这般,天地生杀轮回均不掌握在我手里。”
他眨眨眼,“来日方长。”
“你再不与我说正事,我先烧烂你这张嘴!若说的话疯疯癫癫,我只要有一句听不懂,便烧穿你喉咙!”
他认定我在虚张声势,但见我气极,还是娓娓道来:“想来你已猜得差不离。仙界自命为天地之主,哪里容得下真神存世。若彼时临世之神身居善位还好说,偏偏降世的是杀神。杀神,主杀之恶神也,仙界弑神的借口可谓是天衣无缝,众生一心啊。”
“可是那西天佛祖又如何会帮仙界?”
“佛祖帮的是杀神。佛祖助杀神金蝉脱壳,以魂附落氏之体,世世代代生生不息,杀神这才得以安生地隐于世。”
话音未落,却见我忽而血管凸爆、神色痛苦,踉跄几步倒地不起。
“你这是怎么了!”旋即便明白过来,了然道:“哎,血誓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不必连累自己。仙界中居高位者或许是为了主掌天地才弑神,但大部分的寻常小仙不过是听信了恶神一说,不知不罪。冤有头债有主,你犯不着背叛整个仙界。”
我艰难地撑起身子,扶墙立起。
未来看我模样可怜,摇了摇头,叹道:“其实六道神所图不过众神归位、天地间秩序井然罢了。之所以弄出个异界,也就为拿仙界当个消遣,绝非真要势不两立。你又何必在仙、异两界之间做出抉择。”
“消遣?呵,释天他...没有那么闲,只怕是...另有心思,你没参透罢。”我强忍痛苦,咬牙道。
未来仙君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能解他心意。”
“仙君可还想要喉舌...”
他笑眯眯地摆摆手,“想要,想要。”
“释天为何...选中我?”
他颇为得意地挑了挑眉,“并非是他选中你。是我窥见未来,就该是你。”
“我...能成神?”
“镜中所见,必定应验。”
“我将会填补哪一方神位?”
“镜子里看不到诸多细节,至于神位,还得看你如何造化。神位凋敝日久,众神归位不可谓不是滔天野心,神祇降世各有各的机缘,断难一蹴而就。且再看罢。”
“莫要与我打哑谜。你也这般与释天打谜,他竟能忍你至今...”
未来笑道:“六道神说话亦是迂回,我的谜语正投其所好。”
说着,他顿住语声,眯起眼打量我片刻,“说起来,我如今看你,倒愈发像他。”
“不像!一点也不像!我这个人一向直来直往。”
未来笑得愈发得意,“看你这般反应,想来除我之外,还有旁人说过类似的话。你与六道神相像之处不在言语上,而是神态像,处事像。”
“仙君慎言。”
他故作莫测地沉默片刻,“无人言明,尔自清醒。”
我不耐再听,拂袖而去。
“六道神每回也是这样没好气走的。”
其实像释天有什么不好呢?和他一样法力无边,便无人敢犯;
和他一样狂傲易怒,便无人敢欺;
和他一样目空一切,便无人能伤。
可我为何偏偏不愿像他。
女君1477年
异界边境禁制被破,疑有敌来犯。然而仙界并无异动,是以来犯者或是细作。
释天遣我独自一人前往查探。
当我风尘仆仆赶到边境,果真见那禁制裂开一道豁口。
脚下草甸肥厚,露水晶莹。头顶天色如洗,没有一丝风云。而豁口外景色大相径庭,黢黑密林日光难透,阴风恻恻。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忽而一道杀气腾腾的寒光劈面而来,一行人随之现身。
眼睛一时无法适应黑暗,看不清林中众人,只能瞧见数道银紫色光束,若晴天电闪,刺得睛明生疼。
他们跨入禁制,踏上异界地盘,曝露在青天白日下。
我只觉目眩神晕,遮起一半眼帘,警惕地盯着来人,却在猝不及防间,看见了那张夜想而日不敢思的面孔。
他身着月白深衣,随众仙步步逼近,浅瞳凝着我,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久别重逢,纵有千言万语也只会沉默地抹泪。
有多久没见了?太久了,我已不忍计算,刻意忘却岁月无情,自欺昨日方别。
无央并没有太多变化,依稀只是温润稍敛,内里的寒凉逐渐形销骨立,让人一眼便知其人暖不了,捂不热。
我面对强敌,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忆起许多过往的琐碎画面,例如苍岭峡谷寒潭里光滑的石子,例如黑水镇那处四处漏风的破院子,无央填满河水后,因为力竭无法立时回仙界,我便陪他在凡间的那座小院里住过数月。
朝夕相处,深情缱绻,明明起的是偕老的因,却不知那一步行差踏错,修成了今日势不两立的果。
无央执剑之手平稳得没有半分起伏,只是人不知为何消瘦了一大圈,苍白手背上透出的青筋、骨节,无一不惹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