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的释天根本无心去追究卸去自持之后将会牵扯出怎样的因果。
他扳开我深陷血肉的五指,包成拳,裹在自己掌心。
神泽一丝一缕汇入伤口。
“他们在哪里...我要去见他们,释天,你带我去见他们...”
口里念出“他们”一词,简直是一场锥心蚀骨的煎熬。
他们...我的哥哥落仓,我的兄长落允...
我的哥哥,杀了我的兄长。
“好,玉儿,我带你去见他们。”
空荡荡的庭院里,繁花不知愁,兀自盛放,满树红艳,与头顶神陨的天象相呼应,彼此间仿佛有着什么凶残的默契。
释天轻飘飘落了地,屈膝将我放下。
“你带我回家来做什么?他们...在我家里么?”凄惶四顾,并不见人影,连武絮也不知去向。
释天牵我走至屋前,眼神停在花下石几旁。
“玉儿,未来给你的那面破空境还在不在?”
我立时会意,飞奔回房去取。
释天朝空无一人的花下点了点头。
我捧着镜子,满头是汗地跑回释天身边。他握着我的手,立起镜子朝向花下。
明澈的镜面中,兄长堪堪就坐在石几旁,周身虽金泽蒸腾,但人的轮廓与五官却是虚糊,好像一阵风便能将他吹散。
杀神已逝,镜中所现不过是弥留于世的神魂,因尚有牵挂所以没有立即消散,苦苦支撑,等着见妹妹最后一面。
他透过镜子与我对视,脸上露出温暖笑意,“玉儿不哭。”
我却泪流不止,哭得浑身打颤,举镜的手也难以稳住,兄长的身影在镜子里愈发恍惚。
“别走!”我惊呼着,双手发狠地握住镜柄,却仍无法止住颤抖。
身后有一双手帮我将镜子稳稳托住。
释天低沉的声音轻轻响在耳畔,“莫慌。”
兄长目光移向释天,“你知道我仍是不能把她交给你。杀神已殒,六道神,保重。”
“你杀神当真是把慈悲留给众生,而所有的残忍、心狠都刺向了自己的妹妹。”
兄长沉重地一叹,看向我,“是兄长对不起你。”
我咬牙道:“我早就知道,杀神陨落的一念之差多半是在落仓身上。可是,你说你想让我幸福,我就以为你是打算为了我放下那一念之差了。可你,你还是选择了成全落仓。你是要我恨下杀你的落仓,还是恨下故意死于他手的你?!你们的考量与计较里,何曾顾及过我啊?我难道就不是你们的亲人了么?!”
哭声到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地嘶喊。
“玉儿...”兄长轻轻唤了一声,泪水应声滑落。
“你们是我落玉血脉所系,心魂所依,我愿为你们耗尽心血,哪怕身死亦不悔!可到底,到底你们把我当做什么?啊?”
泪水攀顺唇齿流进嘴里,辛辣地刺激出身体上的一阵jing挛。
释天腾出一只手拍抚我背心,又靠近半步,让我索性卸下力气,整个人绵软地依在他胸口,靠他支撑而站立。
“兄长,你曾说你先是杀神,而后是我兄长。可其实,你先是落仓的兄长,最后才是我的兄长啊...”
镜中,一生矜贵内敛的杀神,难得地因为心慌而乱了仪态,猛地一跃而起,却又不敢靠近,双手颓疲地撑在石几边缘,沉痛地摇了摇头。
“玉儿,你在我心里与落仓一样重要,我从不曾轻待你。甚至,因为你从小孤苦所以更偏宠你。只是,阖族被灭的痛是我对落仓的亏欠...”
他哽咽难言,语声戛然而止。
我心疼地奔到花下,伸手握住他,却抓了个空,脚下不由趔趄。
那一把空扶让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此再触碰不到他,从此,再无可能相见。
天神不入轮回,经此一别,将是生生世世地永不再见。
撕心裂肺的哭喊震颤五脏,撕扯得喉咙生疼。
兄长亦想要揽我入怀安抚,但双手在半空僵了片刻,不得不缓缓搁下。
我狠狠抓挠着胸口,嘴巴翕合却再也哭不出声了。胸口的伤又渗出腥红液体,黏糊糊地顺延手臂钻入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