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将身一侧让出路来,这是针对燕无乐的惯用伎俩了。而她把台灯往上拽了拽,方便更好地观察残局。
这次是从三个不同装置上拆下来的零件,有芯片、显示器和触控装置,提亚斯说最近城内很流行便携的视频播放器,生产一些二手播放器也方便他连带卖内置视频。
三个员工、无需研发、原料成本极低……燕无乐看着成品定价一算,毛利率远超科鸢工厂。
这还没算提亚斯贩卖的打包视频,以及两个员工不怎么动手导致的生产率不饱和。
……这也太会做生意了。
星系内龙头科技集团的总裁一边拧螺丝,一边默默地想。
阿维倒也不闲着,站在一旁看时手中还擦着各种金属外壳,应霁站在角落核对货物和单据,精微焊接闪出的火花时不时将文字照得锃亮。
这套设备不知是猴年马月产的,连接处的胶线已经开裂,没用多久她的掌心就被烤得发烫。但对于热能不怎么充足的极夜城来说,他们权当它在暖手。
移动视频播放器比往日产品精密而复杂,燕无乐手上不停,让阿维把台灯又往下拽了拽,她的头则伏得更近。
兹拉作响的电火花在短手套外跳跃,混合着阿维擦铁锈时发出的嘎吱声,她做得专注,丝毫没注意手掌边缘逐渐升高的温度——
直到一道火光跃然面前,燕无乐还没来得及反应,身旁的阿维就“啊”出了声——
“着火了!”
火花点燃化纤短手套,瞬间火苗窜起,眨眼间灼热感就布满手臂!
燕无乐倒抽一口冷气,阿维眼疾手快,转瞬火焰就被他用抹布扑灭。
应霁也围了过来。但他的紧张神情在看清伤势后就消散了不少——被烧伤的是覆在机械臂上的模拟皮肤。
燕无乐也悄悄瞟了眼他,二人一时语噎,只有被蒙在鼓里的阿维焦急得上蹿下跳。
他手中的金属外壳“哐嘡”一声掉在地上,想要拿起燕无乐的手臂仔细查看,手伸到空中又不敢触碰那狰狞的伤痕。
阿维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他手忙脚乱地想用抹布冷敷,拿到手上又想起上面全是除锈的废液。
而燕无乐举着“伤手”,给应霁递了个眼神:“没事的,先拿点干净的水来。”应霁听懂了她的暗示,出门取水的同时也准备揣上藏在车中的医用针线盒。
看他冷静离开,阿维也镇定了些,他结结巴巴地凑出一句,不痛吗?
“都怪我,没注意它外面已经老化成这样了,如果早点换掉就不会出这种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臂上已经鼓出来的水泡,它的表面泛着脓黄,令人发怵。
然而燕无乐本人并没太大痛感,她担忧的是这块岌岌可危的皮肤突然破裂,露出里面银灰色的机械臂。
为了不暴露身份,她几乎放弃了机械臂的所有附加功能,像农民丢失了锄头,让她在极夜城工作得分外费力。
早知道应该把阿维支走的,她想。
但阿维显然不知道燕无乐在烦躁什么,他依然寸步不离,紧张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絮叨不停。
“要是毁容怎么办,你这么漂亮……而且这么大面积,以后都不能穿短袖了……”
“真没事的,别紧张好吗?”燕无乐后退一步,生怕那块假肉掉下来。
阿维突然激动起来:“怎么可能没事!”
燕无乐:“这就是个意外,不是谁的错,没人会怪你的。”
但阿维不这么认为,他本来话就密,一紧张说得更多。他向前跨了一大步,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彻底暴露在他眼前,燕无乐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我保证,这不是你的错!”
“不!”他愧疚地摇摇头,“这可是毁容,风禾姐你又长得漂亮,这和砍掉工匠的手有什么区别!”
这是什么逻辑?
燕无乐彻底不耐烦了:“漂亮有什么用?难看又怎样呢!”
“又没有伤到骨头,过一阵子我的手依然能动!哪怕今天毁容的是脸,又能怎么样呢——”
久远的记忆复苏,十几年前从消毒水味道中醒来时,那抬起胳膊却不见手臂的惊悚感再次涌上心头,紧接着是被迫接受现实的钝痛,是之后漫长的胸闷和哀伤。
燕无乐以为自己早就释怀了,直到阿维的话与记忆中的闲言碎语重叠。
“行了,不要说了。”
她一把推开阿维,脸色冷得可怕。
“我不想再听到这些了。”